一位美國記者問鄧飛:“鄧,你最想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鄧飛說:“我要努力成為中國每一個人群都可以信任的人,即使意見不同,但竭力誠實、正直。”筆者問:“作為一名成功的調查者,你對於調查記者的特定品格要求如何界定?”鄧飛說:“調查記者要正派,要無私欲,若做調查記者就不能想著搞人家的錢。”他還說:“調查記者還要誠摯,如此,才會得到別人的采訪幫助。當然,還要理性、克製,以此種狀態去爭取最好的方法做正確的事情。”看來,在鄧飛的言語間,其所追求的個人人格與其職業品格有著極高的契合度。
對於新聞調查報道的情結,鄧飛常常在適當的情境下流露。回到老家,他會說他做記者時,三分之一的聲名來自寫湖南的黑幕,寫湖南的稿子有三分之一是寫婁底的。偶爾,在旅途中,他的眼前會晃出多年前在長沙做記者時遭遇的情境:汽笛、遠近燈火,鬧哄哄熱氣騰騰的車廂,吆喝聲,“檳榔礦泉水永劃不破的襪”,臥鋪鄰鋪大漢打鼾……
有時,他還會提起特定的人和那些特定的險事兒。“鐵橋大四,沉著篤定,被師兄我鼓動去做一個偉大的采訪,去湖南最強悍之地邵陽采訪一個賣槍賣假鈔的家夥。我坐在摩托車中間,把錄音機綁在袖子裏,卻按錯鍵,引發嘰裏呱啦怪叫,那人扭過頭看著我,我腦子一片空白,心想死定了。後麵的鐵橋憤憤來了一句,叫你關掉那個破隨身聽!吵死了!我趕緊又一頓猛捏,關了機器,兩天後把那人送進了監獄。”
歲月的殘酷,在於無意間磨掉許多讓人震撼的東西,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現實。今天,當小夥子們熱烈討論他寫的某篇文章某個細節時,鄧飛竟然不記得了,所以,鄧飛下了決心,“一定要把我過去十年的調查報道集結成冊。”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些險境,那些故事,那些人們,總之,N多類似情境的多次浮現,其實是承載著這一時代的調查記者們太多的光榮與夢想。
公益人生:為更大更多的改變
鄧飛認為自己是個樂觀主義者,“以前是去做調查記者,研究中國的社會問題並解決它,讓這個國家能變得更好一些。所以我以前調查那麼多黑暗的事情,自己沒有被負能量打倒,沒有沉浸到黑暗中去,就是因為自己心裏邊是有希望的,有信心的”。
當通過調查報道“覺得改變太少”而又心生疲倦時,2011年2月,借勢崛起的社交媒體,鄧飛與夥伴發起“微博打拐”;同年4月,發起“中國貧困山區小學生免費午餐”活動。“微博打拐”及“中國貧困山區小學生免費午餐”活動,給鄧飛造了比調查報道更大的“勢”——大批網民參與進來。這促成了微公益在中國的誕生,也由此開啟了鄧飛的公益人生:不再隻是有著“距離感”、冷靜理性的守望者,而是著眼於社會大改變的運動的發起者和推動者。到目前為止,鄧飛操辦起了七個專項基金,其中五個關於兒童,兩個關於環境。
改變正在發生,以“微博打拐”及“中國貧困山區小學生免費午餐”為例,這兩項運動改變了中國諸多弱勢人群的生存困境,“微博打拐”讓眾多家庭破碎者重新實現了團圓夢。截至2013年10月,“免費午餐”活動已累計募捐超過7000萬元,惠及7萬多人,用餐超過1千萬人次。現在,鄧飛又發起“e農計劃”,旨在幫助免費午餐學校的家長們回家順利賣出農產品。“免費午餐”活動還觸發了政府相關政策的迅速調整。
鄧飛及其團隊因其巨大的改變力量也獲得了高層的關注。今年10月17日國際消除貧困日論壇上汪洋副總理的鼓勵,讓鄧飛當晚在微信上寫下這段話:“謝謝汪洋副總理。融合和建設,一起解決社會問題。我們生活更美好。光榮歸於所有捐贈人、誌願者和沉默堅定的夥伴們,我們歸零再努力。”
公益帶來改變,如果說改變了千萬人的生活狀態甚至命運是看得見的話,那麼更深層的精神變化則是滋潤式的。鄧飛說,公益還在改變國民的人格。以前很多人認為和政府的關係隻有三種,其一求政府,其二罵政府,其三對政府絕望,不信任政府。但是公益活動讓現狀發生了變化:改變了國民的人格。如何改變,第一,我們激活了人們的愛和善良;第二,我們讓他們采取行動,激發民間自治能力;第三,我們改變了和政府的關係,我們不像以前那樣依賴政府也不抱怨政府。相反,我們和政府合作來解決社會問題,因為政府不能解決所有的社會問題,這是常識,而且不是所有的社會問題都是由政府製造的,我們每個人也是問題的製造者,因此也要成為問題的解決者。我們是公民要參與行動,和政府一起去解決我們的社會問題,隻要我們聯合起來就可以改變。
基於這種認識,鄧飛對旗下的公益信心滿懷。他說,我們的下一個夢想是以後的某一天,我們的一切條件成熟,也不排除我們成立自己的基金會。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想基金會名字應該叫“孩子與自然基金會”。我們需要8個誌同道合的發起人,每人捐100萬元,滿足注冊資金800萬元。我已經找到了3個,還在尋找其他5個……當然,鄧飛還在探索著公益的最高境界,那種改變,可能更深刻。
談及做公益的身份感,鄧飛說,你說我是記者也好,誌願者也好,都行。不管是記者、誌願者還是一般的公民,這些事情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就要讓正確的聲音傳播,讓更多的人知道真相。我有快速傳播的優勢,這對資源的整合能力和使用能力、全局觀非常有助益。不足的是,我不是一個純粹的公益人,執行中不會做得那麼精細,但是我們可以找專人去做,去做得精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