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潔很少說自己的事情,每次都是孟衝刺激她,用一臉“我是你唯一擁有的戰友”的眼神看著她,她才會說。而每次說的時候總是很簡潔,然後自己再用一個看著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作為結語。這個理由大部分都是她自己說服自己用來開解的理由。孟衝一開始的時候很無語的接不上話,次數多了後她就明白了,於是適當的選擇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蔣潔嘴邊裏的“她”在這樣的情況下隻可能是一個人,隻有這個人才能永遠不變的影響著蔣潔,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
“你上次還夢到了自己的成人宴呢,”孟衝若有歎氣,“說不定是你想家了。”
蔣潔苦笑一下,苦澀閃過,道:“快十年了,可是再夢到的時候,卻總覺得還在眼前……事情一天不塵埃落定,我永遠擺脫不了這噩夢。”
孟衝不知是被她的情緒感染還是被夜色感染,將頭靠在窗邊,看著空洞的夜色,道:“如果繼續下去,可能到最後這還是個噩夢……”
“時間已經太長了。”蔣潔突然咬牙。
孟衝看看她,“……西爾維婭,你累了麼?”
蔣潔微微一顫,孟衝就知道猜對了。
蔣潔需要的不是個了解,而是個開始,她累了,在十年的追逐中疲憊了,一開始的六年她奮鬥在為自己父親的死找到真相的噩夢中,之後的四年中她生活在得知真相的深淵裏麵。蔣潔的母親已經死去,誰來為她六年最美好時光的流逝付出代價?誰為父親的死付出代價?最後,她隻有王映一個選擇,這是她以為的唯一選擇。痛苦太深,她以為自己永遠都走不出來,以為自己就要在這樣的沉浮下,在生或死的角鬥中,不成功便成仁,她覺得自己沒有選擇,曾經認為那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蔣潔不是孟衝……
她生活在幸福滿足的童年裏,她在年少的時候有著瑰麗的美夢,雖然之後的現實一時破壞了她的夢,但是那些夢沒有消失。突然,時隔十年,一顆子彈瞬間穿透了她麵前的迷霧,那些幸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隻要自己能走過去。
她憎恨的不是王映,更沒有孟衝那樣無可奈何的選擇,她有選擇,她完全可以去選擇。而她現在也擁有了最好的選擇,露露。
孟衝看著她,突然覺得有些悲傷。蔣潔終究要發現,不管自己怎麼說她們無法選擇,但是真相是,真正無法選擇的隻有她一個人,蔣潔完全可以重新弄個護照再重造一個身份和露露過安全的生活。離開中國,她們會更加的安全,露露的生命將更加精彩。有時候她甚至這樣為蔣潔和露露這樣規劃過。
隻要她能放下。而她的疲憊正在催促她這樣做。
“夢到她的時候,我總會想,如果我們是個美好的家庭,而不是幻影,那就好了。”蔣潔低聲說,帶著懷念和淡淡的幸福。
孟衝沒說話,她覺得自己就像個被大雨淋濕的蜂鳥,在顫抖的風雨中狂烈的振翅,再來一陣風就會倒下。
“可是,那不是幻影,我也不能製造幻影,它曾經存在過。那時候我就會醒過來。腦海裏麵出現很多我都想不到的人,你們來來回回,不放過我……”蔣潔說著說著突然笑了,她看著孟衝突然轉為驚訝的眼神,“我覺得我該做些什麼來為你們幫助我逃離那個隻能在夢裏出現的現實,如果我跑了,那我會憎恨自己一輩子的。”
孟衝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應不應該往外冒愛心,不過她現在看蔣潔萬分的順眼,感覺全身都通透了,不再是畏畏縮縮的。
“所以,我找來了若亞。”蔣潔的眼神突然多出了很多警告,“然後告訴她,我也不能忍受看著所有人遊走在生死邊緣,感覺自己的生活瞬間就會飛灰湮滅,所以我要自己去保護它。起碼,我不會因為逃避而責怪自己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