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天見。”
盛世堆起一個熱情的笑臉,望著陌清悠背過身去,小跑著下了斜坡,她的裙擺一蕩一蕩的,像衝擊礁石激起的浪花。
“盛世,是你回來了嗎?”
母親的聲音從大廳裏傳了出來,盛世看見陌清悠瘦弱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他緩緩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把單車推進了車棚裏,就走進了家門。他脫下腳上一雙髒兮兮的球鞋,換上了擺在進門處幹淨的人字拖。
大廳裏涼颼颼的,與外麵的悶熱截然不同,像是一口沉在冰河的箱子。盛世把購物袋放到沙發的茶幾上,母親一邊係著圍裙,一邊從廚房探出了頭來問他:“剛才你和誰說話呢?”
盛世抬頭望了她一眼,“是陌清悠,她讓我後天和她一塊去學校報到來著。”
“噢,這樣啊。”母親微微地皺了下眉,她已經係好了圍裙,雙手輕輕地拍打著黏附在表麵的灰塵。“話說昨天夜裏,陌清悠他爸又和她吵架了吧?夜裏都吵的同打雷似的,想不讓人聽見都難,這孩子嘛長得像她媽,倒也標致討人喜歡,性格就不知道像誰了,總讓人不省心。”
“昨天夜裏還吵架了嗎?”
盛世不知情,他想起夜裏他早早地就睡了,沉入睡眠讓他忽視了身邊的所有動靜,不過他想連母親都這麼說了,那就應該錯不了。他忽然想起陌清悠那張溫柔的臉來,雖然她平時沉默寡言,看上去倒也溫順,不過骨子裏確實很叛逆,她到底是像誰呢?
盛世還真不知道,不過大概初中三年級的時候,陌清悠曾經離家出走過,打包了一切的行李,還卷走了她父親的一筆錢財,然而兩天之後,她爸爸最終還是在武漢找回了她。盡管如此,陌清悠後來還是不斷地離家出走,又相繼被自己的父親找了回來。
盛世正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裏,母親的聲音又從廚房傳了出來:“盛世,你去蘇醫生那裏買一袋板藍根回來,晚上好給你爸爸泡著喝,你看看那個購物袋裏還有零錢吧?”
盛世翻了翻茶幾上的購物袋,幾張二十的人民幣被一打雞蛋壓的皺巴巴的,他拿了兩張放進自己的牛仔褲口袋裏。
“找到錢了,我這就去買,還需要帶點別的什麼嗎?”
“不用了,你快去吧。”
母親說完,盛世就懶洋洋地走出了家門,他路過陌清悠家那棟白色的洋房前,忍不住朝鏤空的大鐵門裏望了望,院子裏闃無一人,空蕩蕩的。
蘇醫生是陌清悠的叔叔,在街道上開了一家私人診所,他為人很幽默大方,附近的鄰居都喜歡來這兒看病,閑得無聊的人也來這裏打發時間,蘇醫生有一個十二歲的兒子,是個調皮搗蛋的家夥,他是陌清悠的堂弟。
診所裏的人不多,大概適逢晚飯時間,大家都各自回家了。
“盛世,要開學了吧?”
蘇醫生看到盛世來了,就問起他話來,他的個頭很高,身材中等偏瘦,頭發隨著年齡的增大也越來越顯得稀疏。
“是啊,後天就開學了呢,麻煩給我一袋板藍根吧。”
說完,蘇醫生打開了眼前的玻璃櫥櫃,從裏麵利索地取出了一包藥來,盛世衝他淡淡地笑了笑,付了錢,便走進了他們家的大廳。
大廳裏有些悶熱,風扇在頭頂的天花板呼呼旋轉,半開著的玻璃窗戶外麵可以看見一大片綠油油的稻田。
蘇保正在飯桌上埋頭寫著作業,盛世把雙手交叉到身後,躡手躡腳地朝他走了過去,等到了他的身後,盛世順勢捏了捏他水嫩嫩的小臉,蘇保嚇了一跳,差點跳起了身來。
“是你啊,可把我給嚇死了。”
他回過頭來,驚魂未定地望著盛世。
盛世在蘇保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整個屋子,屋子很幹淨,家具在黃昏時分燁燁生輝,四處氳氤著一股濃鬱的中藥氣息。
“你堂姐她,昨天挨罵了是不是?”
盛世說完,蘇保抬起頭來直勾勾地望著他。
“是不是啊?”
盛世又問他。
蘇保望了望四周,他把臉湊近盛世,壓低了聲音說:“好像是的,我大伯想和新伯母生一個兒子,姐姐好像不許。”
說完,蘇保又提起筆來故作認真地寫起了作業。
盛世沒有再問他,手裏拿著那包藥走出了診所,他穿過街道,沿著斜坡往家的方向走去。
剛一抵達家裏,涼意便撲麵而來,盛世還是覺得很熱,他把藥丟在飯桌的一角,摁開了大廳吊扇的開關,便蹺起二踉腿坐在搖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