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真的非常平坦安穩,比在大船上還平坦安穩,又非常幹淨,簡直像走在鋪了毛毯的床上似的,軟綿綿的。這使得獅子都高興得尾巴直搖,想在上麵打滾跳舞了。但是他外表上可假裝不高興,仍舊嘟著嘴,板著臉。
“這地方總沒有我山上好,有樹林又暖和。我不喜歡,我怕要感冒了,要傷風了。”
獅子大擤了一下鼻子,還裝作就要嗆咳了的樣兒。走在前麵的可沒有誰轉過頭來理睬他,他隻好也就安安靜靜地跟著走了。但是他終於還是給嚇得大嚷大叫了起來。
“啊呀!不好!後頭的路沒有了,完全淹沒了,這怎麼辦?我們怎麼回去?”
果然,他們後麵的路像是有人故意用水在淹沒它似的,走一節後麵就被水封住了一節。又完全像大海一樣,浪花在上麵拍打著,互相追逐著。而他們可隻走在海當中露出的一段平坦的馬路上。
這情況把很有勇氣的小虎子也嚇呆了。趕快轉身準備著逃跑。但四麵白茫茫的一片浪花,故意撒嬌似的在海中馬路兩邊拍擊著。
龍捋著胡子惡作劇似的笑著,過後才慢條斯理地說:
“這用得著大驚小怪嗎!自然路要封住的,難道留著讓壞人好下海不成?等你們要回去時,我自有辦法的。”
“請放心吧,我們自有辦法的。”魚和蝦在後麵同聲地回答著。獅子望望虎子,虎子也望望獅子,最後隻好互相擺擺手,聳聳肩,無可奈何地仍跟著他們向前走去。
走呀走的又不知走了多少路,因為這種走一節被水封一節的路,是連測量員都無法測量出來的。總之,獅子覺得走累了,他已經在大聲地喘著氣,走得很不耐煩了。
“到底還有好多路啊?我看永遠走不到的,故意騙我們的。”
“那不就是嗎?你睜大眼睛看看吧!”
獅子和虎子都努力地向前望去,果然在遠處有一幢放著白光,四麵亮晶晶的大房子。
“那就是你的家嗎?你住這樣高大漂亮的房子?”獅子不相信地問著。
龍隻傲慢地動了一下胡須。
他們在水晶宮裏做客
那大房子是越看越清楚了,真的漂亮,簡直不是我們可以想象得到的。比方那透明的放光的牆,那會變換著顏色的瓦,那閃動著金光的屋簷,那屋簷上排列著的珊瑚,屋子周圍鑲著碧綠的翡翠般的海帶,真是一幢人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的美麗而堂皇的房子呀!
慢慢地越走越近了,從那透明的牆裏,可以看得出裏麵的許多人似的魚來(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名字來叫這種像人似的直立著的魚)。他們有的在下棋,有的在跳舞,還有的在玩貓捉老鼠,但他們可沒有打架的,因為偷偷地打人一拳,暗中捉弄人一下,在他們這幢透明發亮的房子裏是辦不到的。這透明放光的房子,也從來不能躲藏壞人,這是一幢光明的宮殿,壞的臭的爛的東西,是不敢進去的,就是混進去了,也沒有他們藏身之地的。
他們終於走到宮殿的大門前了。那四壁的光,就使得獅子一時睜不開眼,虎子也隻能勉強地細眯著眼兒看。但是他看到兩旁站著的守門衛士,那麼恭敬地向龍舉起了槍,叫著敬禮,並且還敲著旁邊懸掛著的金鍾,大聲高叫:
“大王陛下回宮了……”
裏麵的人就馬上停止了遊戲,一齊排在門口,低俯著頭,都顯得十分恭順地在迎接著他們的王。
這使得虎子很為難,不知自己該怎樣進去才好,是像大家一樣,低著頭呢,還是像龍王一樣,昂著頭神氣十足地走進去?因為虎子長到這麼大,可從來沒有見過這大世麵,從來也沒有夢到過國王,隻夢到過打日本鬼子、捉大蟋蟀、撲花蝴蝶這些事。這時他實在想不出好主意來,最後隻好決定,半低著頭大步地走了進去。而這在獅子倒簡單多了,因為他一直沒有睜開眼睛,就這麼糊裏糊塗地跟著走進去了。
宮殿很深,兩旁都站滿了文武百官,至少也有千人以上吧,你就不難想到,該有多深了。
他們就一直走到最深處的大殿裏,龍王坐到那一直空著的被珍珠瑪瑙鑲滿了的寶座上,隨著就向左右一揮手,威武地說著:
“兩位請坐。”
這洪亮的聲音,才把獅子嚇得睜開了眼睛。一看旁邊,果然也有兩張小些的,鑲著小些的珍珠瑪瑙的座位,就心慌心急地爬了上去,爬上去後,獅子趕快坐得筆直,並且還將尾巴藏了起來。可憐我們的小虎子,爬了半天,才爬上那他覺得比櫃台還高的座位。兩腳懸空了,身體可還是小到令人很難看見。他焦急得滿臉通紅,不停地在寶座裏翻動著。最後他才想到一個好法子,像他小時候吃飯一樣,雙膝跪在椅子上,並且還用衣襟遮住腳,這樣遠遠看去,似乎就很高大了。
龍王在向他的臣民們說話了:
“這次我到上麵去,遇著兩位誠實可愛的朋友。這位是獅子先生,森林裏的獸王,他仁慈到不在山上吃小野獸,而在城裏同小孩們一齊玩。”
龍王一抬手,請獅子起立,向他的臣民們介紹著。
“仁慈的獅子萬歲,萬歲!”下麵一致地吼叫著。
獅子很不好意思地站在那裏,不停地向他們點頭鞠躬。
“這位是虎子先生,他是一個可愛的孩子,現在就會幫助大人勞動工作。”
“可愛的虎子先生萬歲,萬歲!”下麵又一致地吼叫了起來。
這可使得虎子先生很為難了,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站起來好,並且這時他懷裏的小狗,那一直睡熟了的小狗,忽然醒來了,並且覺得它也有被介紹的資格,就從懷裏掙了出來,不停地搖著尾巴,擺著耳朵,“吾吾狗,吾吾狗”地叫著。這弄得大家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好容易龍王才先忍住了笑,他*地用王杖在地板上敲著:
“不準再笑!”跟著就發下了許多命令,“你們趕快準備豐盛的筵席,要上麵胖子財閥都吃不起的豐盛的筵席,並且快派特使去北極海、南極海,請海狗、海豹、海象……到這裏來赴宴。同時還要盡你們所有的本領,準備精彩的遊藝節目。聽清了嗎?”
“聽清了。”下麵發出雷似的回答。
一會兒就蜜蜂出窠了似的,亂哄哄地四散了。這時大殿裏留下不多的人,顯得非常靜寂安寧。
獅子的膽量已慢慢的大了,又開始變得愛講話了,但還隻敢低聲地同龍王說著話。
“你說,你們海裏也有我的臣民嗎?”
“自然嗬!我們海裏是什麼都有的。”
“嘿,騙人吧?我才不信。”
“不信,你等著瞧吧。”
獅子望望龍王的臉色,不敢再說了,隻好搖搖尾巴,表示並不服氣。
海裏各處的客人來了
虎子一直是跪在椅子上,腳已經開始麻木了,癢嗬嗬的十分不好過,但又不願老老實實地坐下來,顯得太渺小,隻好不停地左轉右轉,蹲一下、跪一下地來活動活動。這時虎子忽然看見,兩邊有許多全身胄甲,樣子非常威武的大蟹,在橫衝直撞地走著,感到和這安靜的龍宮實在不合適。他十分奇怪,就向龍王說:
“你們怎麼用這種武士,不太難看了嗎?嚇死人的樣子。”
“這個,這個,沒什麼呀!他不過是樣子難看罷了。和你們上麵的那種橫行霸道、無惡不作的武士,是大不同的。怎麼,不喜歡嗎?”
這使得虎子不敢答辯了。因為虎子是吃過那些上麵的武士的苦頭的。一身二尺五一穿,就可以隨便打人,隨便拿人的東西,虎子怎麼能為人類辯駁呢。
大廳裏的人,又越聚越多了。一會兒,外麵傳報著:
“北極海、南極海的海狗、海豹、海象……到。”第一個十分注意地看著來客的是獅子,第二個就是虎子懷裏的小狗了。小狗雖然小,學問也不夠,但對於誰是同類,誰不是同類,可已經能分得清了。
他們看著來客,長長的身子,短短的腿,似走路似劃水般的走進了大殿內。他們非常恭敬地沉著地走到龍王的座前,深深地向他行了禮,就往兩旁站著,顯得非常*靜肅。
而這時虎子懷裏的狗,可不懂事得很,它迅速地從虎子的懷裏跳了出來,跑到那它認為是同類的海狗跟前,用鼻子喚了半天,它也弄不清是不是一家人,想去咬咬耳朵、拉拉手、打打滾,可誰知那海狗隻輕蔑地望了它一眼,一扭身就用尾巴將它推開了。
小狗感到受辱,想衝過去咬他一口,幸好這時虎子已經跳下了座,一把將它抱在懷裏,它隻好在懷裏“唔,唔,唔”地罵著。同時心裏想,這家夥一定不是我的同類,一身簡直滑得很,抓都抓不住,比起最滑頭的政客、商人來,都滑上十倍,大約是屬於第六種人那一類。
龍宮裏的宴會
筵席擺好了,他們被邀請到餐廳裏去。餐廳大得不得了,裏麵擺了數不清的桌子,它不但四壁是透明放亮的,連桌子椅子都是透明放亮的。虎子一看見,心裏就想,這下可糟糕,吃東西時還得斯文些呢,更不能偷偷地往口袋裏塞,這樣人家是全看得清的,要笑話的。
但是虎子和獅子,一上來可還是不夠斯文,當龍王正在致辭的時候,旁人都非常有禮地未動筷子,端坐著在聽,而虎子和獅子可忍不住偷偷地揀著自己愛吃的食物往嘴裏塞。
龍王在為他們介紹了。
“這位是上麵山上的獸王,我想和海象、海豹……該是近親吧?希望你們大家認識認識,以後可以互相幫助……”
這弄得獅子很狼狽,如果不是臉上毛長得厚,那一定可以看到一個滿臉漲得通紅的獅子頭了。它囫圇地將嘴裏的食物吞了下去,翻著白眼站了起來,傻裏傻氣地說著:
“哪裏,哪裏,我非常抱歉,兄弟……”他終於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根本沒有聽懂龍王的演說。
龍王跟著又介紹虎子了。
“這位是上麵的小朋友,為人很真誠可親,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們,所以我們大家都該做他的朋友……”
啪啪啪,四麵響著掌聲。
虎子趕快吞下了嘴裏的一個肉丸子,紅著臉站了起來(自然他是站在椅子上的)。
“各位,各位先生,我虎子是鄉下人,不懂禮節。你們待我這樣好,我一定親愛你們。我從來沒有吃過魚,也沒有嚐過蝦,我很原諒你們,所以我很愛同你們做朋友,大家原諒一下,我想宣布一下,我們大家是好朋友,頂好、頂好的朋友……”
四麵響起更大的掌聲。還有人在輕聲地談著,四川娃兒硬是會說話,也有人說他用字用錯了,又有人說用得頂好。
菜是一道一道的不停地送上來,桌子上已經被菜碗菜盆擺滿了,虎子的肚子也塞滿了,已經塞到頸脖上了。但是這時又送上了每人一份的大包子,這包子是四方的,這是虎子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方包子,本來他實在不想吃,可又給旁邊的海狗的話打動了心。
海狗說:“啊!這包子可名貴呀!是海底名廚的拿手菜,不容易吃到的呀!它一個角放的是初出世的鮮蟹肉,一個角放的是蝦腦,又一個角是鯽魚肝,那另一個角就放的是烏龜蛋,這樣的包子,在上麵恐怕出幾百萬也吃不到。”
虎子硬將那四角的方包子塞下肚去。在吃到烏龜蛋那一角的時候,他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我吃你這龜兒子,我吞了你這龜兒子。”
他的嘴可表示很不願意,終於使他不得不偷偷地吐在地上,讓小狗去欣賞這異味了。因為小狗老早就從他懷裏跳了下來,在地下撿吃著骨頭。
遊藝開始了
外麵一聲鑼響,報告遊藝會快開始了,許多人都匆匆放下筷子,趕到遊藝室去。當中第三排是劃好了留給龍王和他的賓客們的。所以等虎子和獅子捧著肚子,慢慢地走出來時,還能有好位子。
遊藝室裏,掛滿了各種顏色的燈,放著五彩奪目的光輝,那舞台上有著更多的燈吊著,照得如同白天一樣明亮。碧綠的海藻做的帷幕被拉起來了,第一個節目是:海底管弦樂合奏。
章魚彈著大魚鰭的鋼琴,螃蟹敲打著水母鼓,金槍魚拿鱟魚當小提琴伴奏,河豚吹著海螺殼做的短笛,大龍蝦是指揮,在那裏用勁地揮著長須。
“劈裏嘭咚”地敲了好一會,龍王表示十分欣賞,並且告訴客人說,奏的是《海底頌》。但外行的虎子和獅子,可隻聽到“劈裏嘭咚”的響聲。
第二個節目是:人魚獨唱《人魚悲月》,鋼琴和小提琴伴奏。
這在虎子和獅子聽來也隻是咿咿呀呀的一些嘶叫而已。這使得他們不停地打飽嗝,想睡覺了。
第三個節目是魔術表演。烏賊表演隱身術。穿著一身白衣的烏賊站在台中,四麵明亮沒有一點陰影,一會兒它不見了,隱在一陣黑煙裏,你再也無法找見它了。
再下去,就是飛魚表演《空中飛舞》,鼓著那小翅膀,在空中一起一落地飛著,可使得虎子和獅子驚歎不止,熱烈地鼓著掌,大聲叫好。
這以後,說是要請來賓表演了。第一個被請上台的,是海豹表演的擲球術,那一個五彩的花球,在他的鼻子上好像施有魔法,要高就高,要低就低,要左要右都隨他鼻子轉,好像一個花蝴蝶在他鼻子上飛舞。這博得不少的掌聲和怪叫。
後來台上又宣布:要邀請獅子表演舞蹈。
獅子雖然“抱歉抱歉”了半天,最後還是登台表演了。
笨重的獅子,在台上“嘭咚嘭咚”地跳著,一會兒作揖,一會兒打躬,尾巴搖搖,屁股翹翹,滑稽得很,使得台下觀眾,笑得合不攏嘴。
後來台上又宣布要虎子表演了。
這可把虎子嚇了一跳,他推了半天,還是走上了台。
他表演他的拿手戲“倒豎蜻蜓”,觀眾從來沒看過兩腳朝天倒立的人,都非常驚奇,喜歡得大拍其掌。而倒立著的虎子,肚裏的東西也在倒翻轉來,許多魚丸子、肉丸子跟著也翻出了兩三個,在台上滴溜溜亂轉,這可使得觀眾以為是特別表演,更大叫著:“要得,硬是要得。”虎子可隻好紅著脖子向他們很有禮貌地一再道謝。
賓主都非常歡樂愉快。大家休息了一會兒,就看話劇了。這話劇叫做《在冰雪下》。幕開了,隻見幾個鯉魚坐在一起,布景也不宏大,沒有什麼風花雪月的吸引觀眾注意的東西,但是台上四圍吊著的燈,這時可一齊跑到台前來站著了。這使得虎子非常奇怪,詢問著龍王。龍王笑著告訴他說:
“這些不是燈,是太陽魚,他們全身會發光的,像個小太陽一樣。”
龍王並且招手,叫了一條太陽魚來,問他:
“你們為什麼都跑到舞台前麵來呀!”
“我們要想看演員們的麵部表情呀。”太陽魚們回答。
虎子可不管他們愛看什麼,而是驚奇地看著他那圓圓的發光的身體,心想回家時,向龍王討一個,掛在家裏,夜晚可以省得點桐油燈,也不會燒掉媽媽的頭發。太陽魚好像已經知道他的打算,就偷偷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