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花蝴蝶捉了一會兒迷藏，
同癩蛤蟆比賽了跳遠，
又比賽了跳高，
最後它們想到比賽唱歌了。
小青蛙很自信，
“呱呱呱”地唱著漂亮的男高音，
癩蛤蟆也挺起大肚子
“咕咕咕”地唱得一個字也聽不清，
最後該評定哪個唱得好，
可癩蛤蟆一直咬定自己唱得最好聽，
這把小青蛙氣得臉上都漲起了大青筋：
“你怎麼可以這樣好壞不分？
你的歌聲真是嚇得倒人，
好比破了的鑼、爛了的鼓，
又沙又啞，一塌糊塗！”
“——你說你唱得好聽嗎？
請問有幾個人喜歡聽？
你能唱得石頭開花？
你能唱得枯樹結果？
你過去有什麼功績？
你說你唱得好聽我就不服氣，
這完全是你的主觀主義。”
本來還可以做做公正人的花蝴蝶
它一看到判斷起來太麻煩。
說了真話就會得罪人，
早已抽一個空，
遠走高飛，望也望不見。
留下小青蛙，
爭得臉更青、嘴更大，
但是不講道理總是沒辦法。
“算了，算了！
我不再同你爭，
這是你的地方，
你的勢力又大，
說不過理你又要打架，
我剛剛做了工，
累得一身酸痛。
這個我不同你比，
你這不講道理的東西，
永遠不拿鏡子照照自己：
隨便罵別人主觀主義的，
自己才真正是主觀主義！”
六
俗話說：
“鷸蚌相爭，
漁人得利。”——
耍這種二流子脾氣，
爭這種個人英雄主義，
想不到也要付代價——
一條花格子蛇，
正在慢慢爬近了它們。
它似乎對兩方麵的爭論
聽得很高興，
嘴裏嘶嘶嘶的，
血紅的長舌頭一伸一伸，
看看快要舔到小青蛙了，
危險得很！危險得很！
幸好小青蛙不願爭下去，
正掉過頭來想走開，
“哎呀！”——
嚇得用力向前一跳，
花格子蛇雖然快，
隻把它的腿子上的肉啃了一塊。
小青蛙抱著腿子忍住痛，
躲在泥漿水裏不敢動，
又是痛來又是怕，
才想起了媽媽說的話。
想到了媽媽，
想到了會點頭的稻秧，
再也顧不得腿子痛，
偷偷地伸出頭來望一望：
蛇和癩蛤蟆早已不見了，
它就跛著腳，
大著膽子跳到了回家的熟路上。
俗話說：
“禍不單行”——
迎麵走來了一個小孩子，
皮鞋發出嘰喳嘰喳的聲音，
一定是比花格子蛇更可怕的怪東西，
它趕快用力一跳想逃掉，
可憐它的腿子受了傷，
跳不遠也跳不高，
一下就給小孩子看見了。
“一個小青蛙，捉回家去吧！”
那樣文弱的一個小孩子，
居然捉到了一個小青蛙，
他多麼高興呀！
氣得小青蛙，
在他的口袋裏直蹦直跳，
狠狠地罵著花蝴蝶，
但是追悔已經來不及了。
小青蛙，
被小孩子帶到了家，
養在一個漂亮的盒子裏，
大家把它當作稀奇的東西。
爸爸說：
“這是金線蛙，
屬於兩棲類，
會捉害蟲，
對人有益。”
媽媽說：
“什麼兩喜類四喜類。
我隻知道它叫田雞，
紅燒很好吃，
清蒸也很好吃。”
孩子說：
“不，它叫小寶寶，
它是我的小寶貝，
誰也不許動它，
我要把它養大，
養得同馬一樣大。
我騎著它去打仗，
它馱著我去衝鋒，
我勇敢，
它也勇敢，
我把敵人都殺光，
成了一個大英雄！
後來我做了元帥，
後來我好不威風，
後來……
後來……”
小青蛙心裏說：
“你這是個人英雄主義，
後來你一定要吃大虧！
後來我一定要回到田裏去，
盡力捉害蟲，用心學本事。”
七
小孩子真愛小青蛙，
拿雪白的米飯來喂它，
小青蛙嗅了嗅，吞不下。
又拿心愛的糖果來喂它，
小青蛙嗅了嗅，吞不下。
小青蛙關在盒子小牢裏，
越想越悲哀，
我不餓死也一定會悶壞！
田裏的世界，
多麼大呀！
田裏的空氣
多麼鮮呀！
田裏的稻秧
多麼美呀！
田溝裏的水
又多麼甜呀！
這裏這裏
隻有一個出氣洞，
隻能伸出半個頭，
頭皮還磨得有些痛。
對麵的白牆上，
正掛著一幅畫，
它開始很高興，
有山有水又有田，
以為那就是它的家，
但仔細再看一看，
原來是自己花了眼！
這算什麼人？
穿著寬袍子，
戴著怪帽子，
兩個在下棋，
一個在彈琴，
還有一個拿著一本書，
好像在念經。
這算什麼畫？
哪有一點像鄉村，
要畫鄉下事情鄉下人，
也該到鄉下走一走，
怎麼可以這樣瞎造，
不用腦筋也不用心！
這算什麼鬼地方？
窗門關得不透風，
擺著一些假古董，
沒有一隻蒼蠅飛，
沒有一隻蚊子叫，
看看這些我真受不了！
這算什麼小孩子？
走路也不許走重，
不學習也不勞動，
活像一個洋娃娃，
飯來張張口，
衣來伸伸手，
不是抓著一大把糖果，
就是吃得滿嘴巴的油。
這種生活我真不要過，
花蝴蝶的理論害了我，
和交際花做了朋友，
不但太糊塗，
恐怕還算犯了一個大錯誤！
小青蛙，
檢討自己怨自己，
那小孩可吃傷了胃，
病在床上不準下地；
隻見人來又人往，
又是醫生來給藥吃。
小孩子總是小孩子，
要起來看看小青蛙：
“我熱得要命，悶得要死！
我要和小青蛙到鄉下去！”
媽媽可嚇得不得了：
“你還青蛙青蛙地嚷，
你自己就要瘦得跟田雞一樣，
一定是你在路上，
吹了風，著了涼。”
一個胖廚子
一把挾著紙盒子，
照著主人的吩咐，
要把小青蛙送回到田裏去；
但他胖得走不動，
出門走了幾步遠，
就把盒子丟在大路旁。
“去你的吧，
小青蛙！
我有心髒病，
多走路不是心跳，
就是氣喘，
沒有把你做菜，
已經十分優待，
你去唱你的歌，
我去燒我的菜。
要是在菜場再碰到你，
那我可真要對你不起，
去你的吧，
後會有期！”
八
小青蛙被拋得頭昏腦脹，
辨不清東南西北，
哪裏是它的家？
哪一條是它該走的路？
一個進城賣了菜回去的鄉下人，
看見那盒子很高興：
“多麼好的一個盒子！
有錢人隨便丟，
窮人想買也買不起，
讓我拾回去吧，
給小女兒裝裝針線，
她不知道多麼喜歡。”
他彎下腰來拾盒子，
小青蛙一跳就跳進籮筐裏，
這回真是坐上了汽車，
搖呀搖的，走了裏把路。
小青蛙是一個小農民
農民有一顆農民的心——
雖然坐在汽車裏，
但它聽見了流水的歌聲，
嗅到了泥土的香味，
還感到了太陽的呼吸。
它忘記了饑餓，它忘記了疲倦，
一股高興，
縱身一跳
就從籮筐跳到了一條水溝邊。
哈哈！
這是草，
那是樹，
樹那邊就是田，
田裏麵也長著青稻秧！
不過，不過，
這是一個生地方，
我要回到我的故鄉。
俗話說：
“天下無難事，
隻怕有心人。”——
小青蛙
跳過一條田岸又一條田岸，
遊過一道水溝又一道水溝，
千山萬水，
千辛萬苦，
突然眼睛一亮，
它望見了那棵老楊樹。
那不是楊樹公公嗎？
雖然我出門了好幾天，
它倒一點還沒有老，
仍舊站在那裏讓風搖。
恨不得長出翅膀飛過去，
向慈祥的老公公訴訴苦。
劈劈！啪啪！
放了一排炮，
小青蛙嚇了一大跳；
楊樹前麵有一堆人，
插著香，燒著紙，
還跪在地下叩著頭——
這裏出了什麼事？
——“蒲公英小弟弟，
這是怎麼一回事？”
——“管他怎麼一回事，
不下雨也渴我不死；
你溝裏好住岸上好玩，
人類的蠢事何必去管？”
蒲公英
說過了風涼話，
慢慢收攏小黃花，
它要睡午覺了，
再也不理小青蛙。
小青蛙
它不喜歡這種態度，
它看不慣幸災樂禍，
怎麼，分別了這多天，
蒲公英還是這樣不進步？
但它自己也很沒趣，
這幾天太荒唐太偷懶了；
望著人們叩過了頭，
無精打采地慢慢走散了。
九
小青蛙趕快向前跳，
摸著老楊樹的腳輕聲叫：
“老公公，
小青蛙回來了，
你好！你好！
那些人幹啥，
燒香叩頭又放炮？”
老楊樹慢慢低下頭，
老臉上好像不快活，
望著小青蛙，
半天半天說不出話。
“是你呀，孩子？
你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
這許多天，
不見你的影子，
弟妹們等你望你，
連老公公也常想你，
孩子，你到哪裏去了？
“那些人嗎？
你看吧，
滿田的小稻秧，
大半黃了枯了，
一些小害蟲，
鑽進了稻秧的心裏，
啃它的莖吸它的汁，
“可憐可憐！
青春年少的稻秧，
等不到開花結籽，
就都黃下去，
一棵一棵枯了死了。
“蟲災呀！
但人們迷信慣了，
以為是什麼天意，
求什麼菩薩保佑！
跑來向我燒香，
跑來向我叩頭，
我一棵老楊樹，
能夠有什麼用？
告訴它們吧，
我的話它們又聽不懂。
“你那個好媽媽，
還有那些小弟妹，
天天早起遲睡，
盡力找，
拚命捉，
人手不夠呀！
哪能捉得那麼多？
你老公公老了，
真是寸步難移，
手倒不少，
但都是硬的，
想幫忙也無從幫起。
“可憐你那媽媽，
每天工作得真累，
累得抬不起頭，
累得走不動路，
但總是記著你、想著你，
走過這裏就低聲問我：
‘老公公，
沒有看見我的小青蛙嗎？’
孩子，
我不能說謊話，
就隻好安慰它：
‘大嫂子，你不要急，
小青蛙是聰明孩子，
有點頑皮是真的，
想是不小心迷了路，
一定會找回家來的。’
“孩子，
你不知道做娘的心，
每天晚上很遲很遲，
黑得什麼都看不清，
還聽見它無力的聲音：
——小青蛙！小青蛙！
你到哪裏去了呀……
你的小弟妹們也跟著喊：
——哥哥呀！哥哥呀！
媽媽在喊你啊……
這兩天
我擔心它累成了病，
它沒有從我這裏過，
也聽不到它喊你的聲音……”
小青蛙
越聽越心痛，
含著眼淚低著頭，
向楊樹公公深深鞠了一個躬。
對楊樹公公說了再會，
轉身一跳就跳到了田裏，
它要去找媽媽，
它要聽媽媽的話，
做一個好農民，
拚命去救小稻秧的命。
十
小青蛙心急又心焦，
匆匆忙忙往前跳，
左望望又右望望，
忽然看見一排稻秧一棵一棵往下倒。
它馬上著了慌，
趕快跳到那裏看一看，
活見鬼！
原來是老朋友小螃蟹在搗蛋。
小青蛙又氣又恨，
忍不住大叫一聲：
“住手！
幹嗎你心腸這樣不好？
好好的稻秧，
你就用鉗子一棵一棵鋸掉？”
小螃蟹看見是小青蛙，
氣得唾沫泡泡向外吹，
“我愛怎樣就怎樣，
怎麼樣，你不服氣？
我有我的自由，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和我有什麼關係？
虧你不怕有人聽見！
我是勞動的農民，
不準你破壞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