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他的論斷，天性不畏寒冷的韃靼人選擇在雪夜進擊，大周將士根本不占有優勢，加之全線進擊使兵力分散，大周軍隊節節敗退，一夜之間，連失甘州、肅州、允州三城，上萬將士身葬疆場。
邸報傳至金陵皇城，滿朝文武皆目瞪口呆，大周邊境安穩近十年，為何一夜之間，又回到了被異族攻破城池的狀態。
弘晟望著禦階下爭吵不休的群臣，忽然生出一種無力感來，恰如十年前還未登基的那回，惶惶然不知所措。
“皇上，暢春園來人了，太上皇請您即刻過去一趟。”
弘晟愣了一瞬，回過神來便立刻去了暢春園。
行至畹花居，他便看到太後和惠陽長公主站在門庭外。太後迎上來道：“快進去吧，他等你呢。”
弘晟頷了頷首，推開門走了進去，太上皇負手背對著他，正在用紗絹細心擦拭著一套玄黑鐵甲。
“兒子無能，三日前甘州之戰再丟大周城池，實在無顏麵見父皇。”
太上皇轉過身來，將他扶了起來，“不是你無能，而是大周今非昔比。當年我領兵時，大周建國十年，正是士氣旺盛的時候；如今大周建國四十年，盛世之下，人們早已不再思危。”
在弘晟印象中，太上皇很少會好言寬慰他，此時聽到這話，竟有衝動落淚。
“弘晟，其實多年來，我一直以為你會超越我，甚至超越太祖皇帝，你可知為何？”
弘晟不解地望著太上皇，在父親麵前，他永遠都隻是個孩子。
太上皇不緊不慢地說：“你從小就沒了親娘，我這個親爹也沒盡什麼職責，從來不曾關懷過你，你還能保持一片冰心，實是心智堅定。以仁治天下，不是每個君王都能做到的，為父我就不懂什麼懷柔之道，所以戾氣深重，年輕時殺戮無數，老來惡鬼纏身。”
“……”
“出現今日局麵，究其根源，你不夠自信。你從不相信自己會超越父輩成為一代仁君，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你不敢放開手腳去做。”
“……”
“為君王者馭人心，北境人心浮動，如今是一盤散沙，所以韃靼稍稍進擊，便潰不成軍。你要做的，就是駕馭好北境軍民人心，讓他們知道天命所歸！”
這幾句話久久回蕩在弘晟耳邊，似乎真的戳中了他的短處，然而，太上皇的話卻不足以支撐他做那個決定。
“皇上？皇上…你說句話好不好？”意遠啜泣著輕輕搖著他的身軀，他從暢春園回來，便是這種不言不語的狀態，周東等人都被嚇到了，才急忙跑去翊坤宮找她，可她無論怎麼呼喚他，他還是目光呆滯。
“意遠…”弘晟將她抱入懷中，“若我不是皇帝該多好啊，那樣我們就能寄情山水、四處遊玩了。”
意遠貼在他懷裏輕聲道：“又瞎說了，你去跟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小順子比比，就知道當皇帝是多麼幸福了。弘晟，你是我的主心骨，你要是都打退堂鼓，那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