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掌櫃的和王媽媽都差不多猜出了皇帝的身份,若是擱在恪王身上,他們還敢留穆小順在此,但換作萬民主宰,就不得不趕她走了,萬一哪天皇帝想起來,他們不小心受了株連該怎麼辦!
好在穆小順已經得了王府的差事,每天隻能掙幾十文的雜役工,她也不稀罕,收拾了下東西,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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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晃晃悠悠,雙扇菱格燙金馬車走進了神武門,門上護衛統領確認是皇帝無疑之後,才敢恭恭敬敬地放行,眼看著馬車走進茫茫夜色裏,最後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點兒。
蘇寧指示手下搬來木墩,伺候皇帝下馬車,眼角微微一瞄,便看見乾清宮總管周東領著一撥青袍紅纓領子的太監侯在不遠處。兩人交換了眼色,蘇寧單膝跪地退下,暗衛的護佑便算是結束了。
“萬歲爺,寧嬪娘娘已經侯在養心殿了,您瞧...是否此刻起駕?”
皇帝“嗯”了一聲,才想起出宮前翻了寧嬪的牌子,但他此刻並無興致,舉步踏上漢白玉石階,隻道,“讓她自個兒歇著便是了,記個檔到了時辰送回去。”
周東應了一聲,暗裏打了手勢,指揮禦前宮人上前伺候。更衣畢,皇帝沒有就寢的意思,反而到禦案旁坐,從身側的畫青彩江山插筒中抽出一副畫卷,正待展開時,忽然瞧了瞧滿室伺候的宮人。
“都下去。”
宮人有序退出,周東最後關上了菱花隔斷紗嵌門,側著身子偷瞄裏麵的情形。
隻見皇帝展開畫卷,眼波瀲灩地瞧那畫,說不出的溫柔深情。旁人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但他清楚,畢竟是從龍潛時期就伺候在身邊的,這麼些年,除了壽安宮陳夫人,也就他最懂皇帝心意了。
如今的這位襄康爺,是老皇爺的庶長子,從十六歲開始著手政事,到二十歲登基,為皇這麼多年,身上的帝王氣度,足以震懾住這些凡人。
襄康皇帝的人生看似順風順水,實則不然。
其一是因了親情。他親娘是亡故多年的孝和皇貴妃,這位皇貴妃和慧嘉皇後是親姊妹,但心眼很孬,算計完這個算計那個,最後失了君心,落得幽閉景仁宮的下場,在皇帝龍潛封裕王時,就早早故去了。
從小沒有親娘疼愛,誰心裏不難受?好在還有個養母陳昭儀,老皇爺遜位後,不便再稱昭儀,隻道壽安宮陳夫人。皇帝孝順,登大寶後依舊常常探望陳夫人。估計能讓他敞開心扉說話的,也就隻有陳夫人了。
其二則是因了愛情。襄康皇帝後宮有多少妃嬪,誰也數不過來。皇帝看似多情,實則癡情,隻因他心心念念的那女子根本不可能嫁給他。
“周公公…”小太監哼哼著朝菱花門方向努了努下巴,皇帝已經站了起來朝外走來。
周東令人打開了紗嵌門,哈腰問道,“萬歲爺有何示下?”
“明兒宣魏國公覲見。”皇帝聲調中夾雜著大大的不悅,說完這句話也沒別的表示,直接朝寢殿而去了。
二總管楊玉盛領著一撥人跟過去伺候洗漱,周東躡手躡腳地踏進了禦書房,果然皇帝沒把畫收起來。他湊近一瞧,那瑩白的宣紙上,赫然描著一位清水出芙蓉的宮裝麗人。正可謂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紈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1]。
周東歎了一聲,果然是癡情啊,稍稍瞄了瞄卷軸頂處,是一排娟秀的小楷——大周南陽長公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