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祠堂。
燭火通明。
灰袍公子靜靜立在牌位前,不知在想著什麼。
香煙繚繞,房間裏一派寧靜祥和,房門外卻宛若人間地獄,兵器的碰撞聲,女人的慘叫聲,眾人絕望的嘶吼,一陣陣傳入這孤零零的祠堂,灰衣人卻恍若未聞,燭光閃爍,他立在那裏,背影裏是說不出的寂寥。
一個黑影從祠堂佛像後的密道跑出來,他躬身行禮:“公子,消息已經傳到。”
灰衣人隻微微點頭:“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是,公子你會…。”黑衣暗衛沉默半晌,終是沒說出那個“死”字,他抬頭看著自家主子,長身玉立,眉目如畫,不過弱冠年華,卻早已脫離了少年的稚嫩,在爾虞我詐的朝廷裏艱難地學會了陰謀算計,學會了收斂鋒芒,阿諛逢迎,那雙原本不沾半分塵埃的眸子如今已宛若寒潭,深不見底。
隻這一眼,暗衛便把勸說的話語都收了回去,他深深朝少年行了個禮,似乎要將所有的無奈與愧疚都融入這一拜中,最後默默起身,隱入地道,再未回頭。
門外的廝殺聲漸漸小了下去,易方生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午夜夢回,他曾無數次想過自己死去的場景,他其實並非如常人所想的那麼堅強,他也畏懼死亡,門外的喊殺聲如刀一般刺在他的心上,可他…別無選擇。
廝殺聲終於停止了,無數精兵的腳步聲朝祠堂一步步逼近。
易方生看著正中那一排排牌位,鄭重拜了三拜,明明已經大難臨頭,他的語氣仍是玩世不恭:“老頭,你家姑娘要下來陪你了,撐了這麼些年,我可盡力了,到時候…”
他的話還未說完,祠堂大門便被人粗暴踢開,幾十個士兵一擁而入,快速將易方生包圍。十幾把帶著寒光的鐵劍直指要害。
易方生緩緩轉身,看見為首的官員,不由鳳眉輕挑:“怎麼,如今本事大了,就不認我這個師父了嗎?鄧都統。”
被喚作鄧都統的人不過二十來歲,生得豐神俊朗,錦衣玉帶,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聽到易方生的問話,他嗤笑一聲:“師父?你一介叛賊,竟妄想做我師父?”。但見易方生毫無反應,他繼續道:“前朝滅亡時,你們易家可是五大世家中唯一一個降了我大晉的,你可知百姓如何說你們易家的,”他拉長了調子,“空嗟覆鼎誤前朝,骨朽人間骨未銷。寧作九流末端人,不入易家金玉樓——”
“夠了!”易方生低喝。
鄧翊更加得意:“怕了?放心,皇上心軟,念你這幾年伺候他倒也盡心,隻要你說出那些叛賊的下落,他可保你不死,若能助我一舉拿下叛賊,你這太傅之位到也能保住。”
“是嗎。”易方生低笑一聲,直視鄧翊雙眼。雖然對方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鄧翊卻被這淩厲的眼神震懾,他強打精神:“哼,你不說也行,反正大軍已經包圍了丹陽,大不了到時多捉幾個人慢慢審問,我就不信,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誰告訴你叛軍主力在丹陽的?”
“不是你那天…”鄧翊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易方生大笑一聲:“乖徒兒,為師可曾教過你,永遠不要輕信他人。你且看看,你的心腹去哪裏了?”
鄧翊環顧四周,卻發現李桂早已不知所蹤,周圍的侍衛紛紛詢問,也是毫無所得,情勢頓時陷入了混亂。
鄧翊氣的咬牙切齒:“你!”但隨即,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笑了出來:“無妨,抓不到叛賊,我就先審你,我倒要看看,堂堂太傅大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樣子是多麼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