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欲見舒特
什幹屈村並不是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我覺得可以稱之為集市點,因為這兒有一個市場。這個地方位於布雷加爾尼察河與斯勒托夫斯卡之間,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從我們經過的這一帶的建築中,看出當地人達到了一定的富裕程度。
我們打聽到了一家客棧。這家客棧有許多棟房子,中間是一個大院子,給人的印像是一個騎士莊園。從建築風格看,店主肯定是一個保加利亞人,實際上也是如此。他非常友好地迎接我們,給我最尊貴的稱號,他很可能對馬有很深的研究,稱讚我的寶馬,邀請我進屋。他叫做伊利亞斯,有兩個客棧,一個招待普通旅客,一個招待他稱頌的客人。
兩個仆人一定要把我從馬背上接下來,抬到貴賓室去。室內有一件使我吃驚的東西,是由一把靠背椅一樣的架子組成的,上麵鋪著一塊又長又寬的軟墊,幾乎可以叫做長沙發。
店主注意到了我在觀察這件家具。我躺到上麵,他自鳴得意地微笑著說:
“你覺得在這兒找到這種沙發很奇怪吧?這是在索菲亞做好,用車子運到這兒來的。你是穆斯林,大概習慣於翹二郎腿。我是基督徒,可以兩腿叉開坐。你一隻腳腫了,可以用舒服的姿勢坐。”
“我從年輕時起就習慣於這種坐的姿勢,”我回答,“因為我不是穆斯林,而是基督徒。”
“如果你是基督徒,又習慣於這種坐姿,你是不是來自遙遠的地方?”
“我來自法蘭克。”
“啊,我很了解這個地方。”
“真的?我很高興。”
“真的。它在巴伐利亞旁邊,伏爾加河流過那兒。”
“我很高興地聽到,你對我的祖國很了解。知識這麼豐富的人在這兒實為罕見。”
“因為他們不想學習,”伊利亞斯說,“可是我總是張開眼睛和耳朵,從不讓任何東西從記憶裏消失。我對你的祖國的了解還很多。”
“我已經注意到這點了。”
“首都是慕尼黑,那裏有最好的啤酒,這個你在我這兒喝得到,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而且在——”
“你有啤酒?”我打斷他的話,“你自己喝嗎?”
我琢磨,這兒可能也有巴伐利亞人住店,用啤酒來換現錢。
“是的,”什幹屈的這位啤酒釀造者回答,“我自己做,人們喜歡喝,夏季尤其有人喝。”
“你用什麼做?”
“長官,我不能透露。這是一個大秘密。”
“在巴伐利亞,每個小孩都知道這種秘密。我甚至知道好幾種啤酒的秘密,並且知道怎樣釀造稱之為濃的、淡的、濁的、清的、完全透明的白啤酒。”
“長官,你是比到過我這兒的那個人更熟練的啤酒釀造者,我是向那個人學來的。”
“那個人是從哪兒來的?”
“來自伊斯坦布爾。”
原來如此!他肯定是那個人。他的產品,我在達比拉客棧伊巴雷克那兒喝過。
“他上哪兒去了?”
“回家鄉去了。”
“走哪條路?”
“走圖納河,並沿河而下。”
就是說,是朝北走了。而我要向西。這樣一來,我就無緣趕上幹布裏烏斯的熱心使者了。要是有一點時間“紅著臉跟蹤”他,那該多好。之所以臉紅,是因為這位學生成績優異。不久前,我在他那兒喝了他按德國配方釀造的土耳其產品。
“我已經聽過他的情況,也喝過他的啤酒。”
“怎麼樣,長官?”
“很熱!”
*必須加進冷泉水。你想要一杯啤酒?”
“那當然。”
“一大杯?”
“先給我一小杯,品嚐品嚐。”
伊利亞斯離開了一會兒,在這當兒,我的三個夥伴進來了。他們把馬牽到屋後的草地上去了,交給了看管人員。我對他們說,他們能喝到啤酒,他們格外高興。他們肯定是在為我的祖國的這種主要的和烈性的飲料而高興。
店主帶了一個大腹杯,大約能裝一升半。我大膽地張開嘴,把杯子放到嘴邊。確實如我所想像的,一種碳酸進入我的鼻子。
“你是怎麼保存啤酒的?”我問。
“用大杯子,把口子封住。”
“為什麼要封口?”
“因為啤酒膨脹,產生泡沫,增加味道。”
“誰做給你看過?”
“一個在我這兒煮過啤酒的巴伐利亞人。你隻管嚐好了!”
我沒有嚐,而是喝,因為啤酒並不壞。我的同伴們也照我這樣做。之後,我訂了一瓶更大的,根據我的經驗,一下子就能贏得這個保加利亞人的心。他端來了一大杯,夠我們一直喝到晚上。他問我們是不是要點小吃。
“過一會兒吧,現在不要,”我回答。我們事先與這兒的居民稍稍談過話。“你認識這兒所有的人嗎?”
“為什麼不?”
“也認識屠夫楚拉克?”
“也認識。他過去是屠夫,但現在成了牲口販子,到處跑。”
我最好是到楚拉克家裏去看看他,那樣可以清楚地了解他,以便作出恰如其分的判斷。可惜,我現在不能行走,騎馬去或者讓人抬去,同樣使人覺得不舒服,而且有點可笑。
“這個人是保加利亞人還是土耳其人?”我打聽。
“都不是,是阿爾巴尼亞人。”
“生活狀況怎樣?”
“很好。過去他很窮。看來,生意給他帶來了很多錢,因為楚拉克現在屬於周圍一帶最富裕的人之一。”
“他是不是享有良好的聲望?”
“那當然!楚拉克是個好人,虔誠,行善,很有威信。你如果和他做生意,就會知道他是誠實的人。”
“這使我很高興,因為我想和他做一筆生意。”
“你是不是暫時在我這兒歇歇腳,就到他那兒去住?”
“不,我留在你這兒。我早就盼望能到什幹屈來,因為我聽說這個地方很美。”
“它是很美,長官。兩河之間的地理位置就是一個優點。再說,山很漂亮,從這兒延伸到斯勒托沃以遠,它吸引人們來散步。”
“別人也這麼對我說。據說通往德雷庫利貝的那條路特別有魅力。”
我有意把話題轉向山穀裏的那個茅屋。我想從這個與此無關的人嘴裏了解一些情況。
“通往德雷庫利貝?”伊利亞斯問,“這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那是不是說,它不是很有名?”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但是,這兒肯定有一棟茅屋,叫這個名字。”
“很難打聽得到。我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也一直住在什幹屈,應該知道這棟茅屋。”
“嗯!那就隻有和我談過此地的那個人用這個名字了。”
“很可能。”伊利亞斯認為。
“即使如此,它也應該存在。從名字看,它是一個座落在山穀的茅屋。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這個茅屋住人嗎?如果沒有住人,那我就認得。森林裏有一所茅屋,位於山穀的最暗處。我的父親用木頭搭起來的。木材屬於他。大約八年前,屠夫從我手裏把他買了去。”
這件事給我提供了證據,證明它是個茅屋。因此,我繼續問:
“你父親蓋這個茅屋做什麼用?”
“保存工具:鋤頭、鏟子、鐵鍁等。”
“屠夫拿它做什麼用?”
“我不知道。我不認為他會利用它,盡管過去裏麵沒有椅子,現在搬了椅子進去。”
“上鎖了沒有?”
“上了。由兩部分組成。在山穀後麵,有一條窄水溝從岩石中流下來,茅屋建造在這條小溝旁邊。你為什麼這樣熱心地詢問它的情況?”
“因為有人向我提起它,說那條路特別美。”
“那是他們騙你。你來的時候,先是經過開闊的田野,然後經過陰暗的森林,那裏並沒有風景。山穀兩邊的岩石越靠越攏,彙合處是森林最不開化的地方。在那兒,茅屋靠近一口泉,泉水從石頭裏麵湧出來。那兒並不是一個美麗的地方。”
這時哈勒夫說:
“本尼西,我們在找一處我們不能找到的地方。今天早晨你提到一個類似的名字。你指的是不是在哈姆德·埃爾阿馬薩特紙條上所寫的那個地方?你說,我們今天的路可以通往那兒。”
“你指的是卡拉奧曼?”
“是的,是這麼個叫法。這兒掉了一個字母。我們尋找的是卡拉諾爾曼。”
“也許隻是一個筆誤。”
“可能。卡拉奧曼你熟嗎?”我問店主。
“是的。我經常到那個村子去,因為我們到伊斯蒂普去要經過那兒。”
“那兒有沒有大客棧?”
“沒有。那個地方沒有旅館,離伊斯蒂普太近了,大家都喜歡住城裏,不大喜歡住鄉下。”
“我說的是一個地方,或者說一座名叫卡拉譜爾曼客棧的建築物。”
“我一無所知。近處不可能有。”
“我也是這麼想的。”
“如果你一定要去,你就去找卡拉奧曼的行政長官。”
“這大概沒有多大意義。誰是什幹屈的行政長官?”
“我就是。我的父親就是行政長官。”
“你處理過法律事務沒有?”
“處理過,長官。不過,我在這方麵很少有事幹。這兒住的都是些好人。出事的都是些外地人。可惜,行政長官的權力不大。往往出現這樣的情況,犯罪分子嘲笑我們,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得到的支持比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