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完後,天氣本來就陰沉沉的,而且還下著雨,現在回來天氣已經幾乎全暗了,新樓裏打開了燈,幾層樓都亮了起來,我看到那間祖屋裏麵廳堂的燈也亮了起來,是臨時用一根電線拉著一百瓦的電燈泡掛上去的,就懸掛在廳堂的正中央,看上去十分的古怪。兩邊窗牖黑蒙蒙的,就是中間亮著,感覺像是一張吞噬燈泡的大嘴。
我捏了捏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我裏麵的內衣輪廓幾乎都一覽無餘,可是我什麼衣服都沒有帶來,我也不想穿別人的衣服,因為身上穿別人的衣服,我渾身都不自在。靠在一堵牆壁上,我隔著天井對視到那間老屋裏,天井下著迷蒙的雨,看得祖屋裏麵的燈光氤氳不清。
一絲風吹過來,我身上的熱量似乎一下子被抽離出來,我心一寒,鎖骨縮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就在這裏吧,位置不夠了!”一個人從廚房裏出頭出來對張羅夥食的人嚷嚷。
聽他們的口氣,也是在趕時間,有些人不想在夜裏趕回去。
一會兒幾個人拿著一大張竹席走到大廳:“大夥兒都讓讓。”
我退了幾步,看到他們把竹席鋪到廳堂裏,然後不久又搬來很多鍋盆瓢碗,裏麵都是飯菜和湯水。
“我,你就先在這裏跟親朋好友們用餐吧,你一下午來,一直沒吃沒喝。”朋友對我說。
“我,我不餓。”
“不行,至少得吃點,位置是擠了點,你也就將就著吧。”
未等我再想說什麼,我的手裏被老方塞來了一雙筷子。周圍的人群等飯菜上好後,都圍在竹席周圍,紛紛扒飯。
我隻是拔了幾粒飯,我就有種想吐的感覺的,我總覺得廳堂裏還殘留有一股怪味,一股死人的味道,也許是自己太過於敏感和多疑,這麼長時間了,即使有異味,也應該消散了,而且周圍的人都麵無表情,他們一聲不吭地扒著飯,就隻聽到筷子和瓷碗的碰撞聲和咀嚼聲。
廳堂裏掛著兩根白熾燈管,還算亮堂,竹席中間是一大盤不知道用什麼熬成的湯水,上麵漂浮著幾顆紅棗和叫不出名的小果,在燈光下發出幽綠的光。我挑起筷子,筷子的端頭也就五六粒米飯,我放入口中嚼了好久,始終沒有咽下。
一個小孩站起來,彎著身子把筷子伸到竹席中間,夾起了一粒紅棗,然後想往嘴裏送,但是由於紅棗太滑了,它從筷子裏滑落,然後掉到了一盤菜上,孩子的母親開始對他進行教導,我瞟了那孩子一眼,細嫩的皮膚,粉粉的鼻子,可愛的小嘴,我突然覺得這小孩子很親切。也許是一到這裏後,我心情一直抑鬱的緣故。
老人,小孩,死亡,生機。
我這麼思忖。
一會,一個廚房搞夥食的端來一碗細粉,吆喝著圍著的人讓開點,然後把那碗細粉擱在竹席中央,細粉做得晶瑩剔透,上麵的木耳和蘑菇鮮滑細嫩,熱氣騰騰,看著很讓人產生食欲,周圍人的筷子一下子都伸到了那碗細粉上。
我有些忍耐不住,我有點想吃這粉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