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容空空，19歲時一次高燒讓你喪失了部分記憶。”早陽區居委會大媽漫不經心地翻閱著文件夾裏的幾張紙片。
“能給我看看嗎？”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幾片紙就是一個人的活著的證明。
“不行，這是國家機密。”大媽一臉弘毅道。
“那我的父母呢？他們去哪了。”
“你離家出走了。你父母出國了，後來你被一家福利院收養了，這裏有福利院的證明。”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在她身後，窗外的陽光依舊明亮，高樓大廈上的玻璃在陽光中閃閃發光，完全看不出來任何災難將至的跡象。
社區有線廣播站正播報著新聞：
英國蘭卡斯特大學的Maher及其團隊，發表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上的最新研究就發現：
霧霾等空氣汙染，損傷的不僅是我們的肺，還會損害我們的大腦。
接下來讓我們稍事休息，欣賞已故民謠歌手鮑勃·迪倫的作品大雨將至，他曾榮獲2016年的諾貝爾文學獎。
我穿過了十二座高山，濃霧籠罩著那裏
還有六條高速公路，人們在那裏擁擠
我走進灰暗森林的深處
麵對連綿的死亡的海洋
我還曾走進一片墳墓，那墳墓仿佛有千萬公裏長
我感到，那大雨，那大雨
那大雨就要落下來
我覺得鮑勃·迪倫完全是一個咒命巫師。
民謠和窗外的陽光讓我產生了春天的錯覺，春風花草香。
居委會在33樓，我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可以看見下麵一些較矮的樓和林蔭道，我注意到高樓底層的各家各戶都有一個獨立的陽台，有石階可以上去，衣著光鮮的人們曾在那裏悠閑地喝著下午茶，陽台上曾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但現在這些關於城市的美好都成了記憶。
我看見一棟藍色大樓的底層有超市的字樣，但願這家沒關門，我打算去那采購點東西。
我走過一條陽光燦爛的石子小街，我還記得這個城市的夏天，通心菜的味道，白花花的人行道，大街上是熱風，小巷堂屋穿過的是那種帶著潮濕腐敗氣息的涼風。
現在迎麵吹來的是幹冷的風。在我前麵走著一個高個姑娘，披肩卷發，她上身穿了一件緊身的麂皮夾克，下身穿了一條藍色的喇叭褲，雙腿顯得很修長。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流行過這種的服裝，現在又流行起來了，看來人類真的沒什麼創意了，智力也有耗盡的時候。
為避免讓她以為我在跟蹤她，我超過了她，並且忍住不回頭看她。
那家超市裏擠滿了人，她隨著人流從我身後走過，她突然回頭看著我，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正含著笑意地注視著我。我正想著：這個女孩膽子可真大，一個男人突然從後麵一把抱住她說：“麗，咱們去那邊瞅瞅。”
正尷尬之際，隻聽她朗聲道：“哥，你去哪了，嚇我一跳。”她的聲音很清脆。
我在貨架上找到了一罐午餐肉和一瓶水，眼光卻一直沒有離開她，她有時候像一個小孩那樣蹦蹦跳跳，但最後她還是消失在了人群中。
結賬我又看見了她，她就排在我前麵，隔著一個白領模樣的男人。我心裏希望她來過來跟我說話，我不想在眾目睽睽下搭訕，不希望看到她臉上厭惡的表情。
正糾結之際，那穿白襯衫的男子突然轉身，笑道：“她東西太多了！”讓出了他的位置。
我心中暗喜，詫異道：“是嗎？”
“太多了！”他又重複道。
右邊突然傳來一陣爭吵聲，隻見員工通道那裏一個女漢子揪住一穿白衣的廚師大罵，一對衣著得體的年輕夫婦被營業員在出口截住，大概是有東西沒結賬。那高個男子道，“那你快去找主管來嘛。”
機不可失，我鼓起勇氣來到她麵前，隻見她正拿著手機帶著耳機在聽歌。
“請問現在幾點了？”
她的目光仍舊呆滯地注視著前方。
我放大音量重複了一遍問話。
她瞪大眼睛驚恐地注視著我，然後她把手機遞到我眼前：14點27分。
他哥哥牽著她的手走了。
商場小姐抿著嘴偷笑，特別友好地破例幫我裝袋。
真尷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