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窈娘入魏王府後,喬知之雖然躲過了來俊臣的威脅,但是緊跟著而來的,就是無邊的空虛、寂寥、冷清與傷心。聽不見窈娘柔媚的聲音、看不見窈娘婀娜的倩影,生活中的一切仿佛都變得蒼白,沒有生機,沒有希望。
就算是能夠加官晉爵,對喬知之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
魏王府中佳麗如雲,歌女舞姬終日輕歌曼舞,香豔至極。在武承嗣看來,孫窈娘就象是生長在深山幽穀中的一朵奇麗的野花,沒有經過人工修飾的歌喉和舞姿,別有一番原始風韻,美得自然、淳樸,山野味十足,因此使他獲得一種意外的享受,一時對窈娘寵愛不已。但是孫窈娘心中忘不了喬知之,對武承嗣若即若離,巧妙周旋,歌舞之外,不肯輕易失身就範。
喬知之因為獻出了窈娘,在武承嗣的授意下,由五品郎中升任四品侍郎。然而他為窈娘終日茶飯不思,憂鬱成疾,一心隻想著窈娘的一顰一笑,既然自己連一個心愛的人兒都不能保全,加官進爵隻不過徒增恥辱與哀傷而已。深宵不寐,想起晉代的石崇因綠珠而獲罪,金穀園中的梁綠珠墜樓殉情,但畢竟流傳了一段令人讚歎的淒美愛情故事,而自己卻忍辱偷生,實在窩囊透頂。與其無情無趣地苟活人世,不如為情舍身,重續來生緣。前思後想,終於下定了決心,因而披衣挑燈,滿懷感慨地寫道:
石家金穀重新聲,明珠十解買娉婷;
昔日可憐君自許,此時歌舞得人情。
君家閨閣不曾難,常將歌舞借人看;
富貴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幹。
別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紅粉;
百年離別在高樓,一代紅顏為君盡。
石家的綠珠能夠以死全節,喬家的窈娘為何不能?石崇可以不畏強暴,一死而已,喬知之何苦要忍受這無盡的折磨呢?主意打定,喬知之把詩句寫在一幅羅帕上,囑咐忠心家仆老蒼頭設法送到窈娘手上。
老蒼頭輾轉買通了魏王府的下人,終於把詩帕交到了窈娘的手裏。窈娘等到夜深人靜時,偷偷展開羅柏,看見舊日所熟悉的字跡,頓時泣不成聲。待讀到最後一句“一代紅顏為君盡”,靈慧的窈娘完全領悟了舊日情人的一番苦心,同樣為情所苦的她感到自己的心與喬知之息息相通,此時隻有死這一條路,才是留住貞情的唯一辦法。她咬緊了銀牙,拭去臉上的淚痕,下定了決心——一死以殉貞情。
她原本就有一死全節的想法,隻是怕連累喬知之,故遲遲不敢行動;此時既然喬知之如此不計後果,情真意摯到了這般地步,死也就沒有什麼顧慮和遺憾了。她對鏡理妝,重貼花黃,穿戴整齊,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仔細端詳自己嬌好的容顏和頎秀的身影,這些曾給她帶來好運和歡樂的天質,今天也將把她送入九泉,對這些她隻能付之淒婉的一笑。最後,她把寫有詩句的羅帕緊係在裙帶上,趁著四月下旬月黑風高,摸摸索索走到後花園中,找到了一處廢棄的古井,縱身一躍,結束了她短暫而淒豔的一生。
魏王府中不見了孫窈娘的蹤影,武承嗣怒不可遏地命人四處尋找。若大的王府:屋中、亭榭、假山、池塘、花叢、陰蔭,到處都翻了個底朝天,才在古井中發現了窈娘的屍體。派人打撈上來,仍然衣履齊整,麵貌紅潤如生。檢視衣帶間,係有羅帕一方,武承嗣見詩,暴跳如雷,既痛惜孫窈娘的遽然赴死,更憤恨喬知之的詩句,把—朵豔麗的解語花送上了絕路。於是命令酷吏,立刻把喬知之逮捕。
喬家被抄了,族人也紛紛牽連入獄,待秋後一並處斬,這是武則天長壽元年的事。
一時間,長安市上到處傳揚著這個故事,不少人為之唏噓感歎。“孫窈娘投井”恰似“梁綠珠墜樓”的重演,兩朵嬌豔的花朵皆為了真摯、堅貞的情義而過早地凋零,雖然花顏飄逝,但留下的清香卻永遠縈繞在人們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