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在西湖畔租了一個小閣樓安身,楊世功在家操持家務,準備紙墨,黃媛介背上家什,毅然走上街頭擺開字畫攤。
別看黃媛介的攤前總是熱熱鬧鬧,但真正掏錢賣字畫的人並不多,況且這種街頭買賣,報酬十分微薄,黃媛介一天天寫寫畫畫下來,收入僅夠勉強維持夫妻倆的生活,和節省下來一些捎給嘉興的公婆。日子雖苦,卻日日守著風光明媚的西子湖,做著自己喜愛的舞文弄墨之事,黃媛介覺得也不算太環,雖是替別人寫字作畫,她卻也能盡心盡意於其中,把它當作是一種練習和創作,書法畫技競不知不覺地在進一步走向純熟。
端坐攤中的黃媛介,雖然布衣荊釵,不施脂粉,但那天生的麗質,清雅高潔的氣質,仍然散發出誘人的魅力,也就不免惹得一些浪蕩公子心裏癢癢。一個春日的午後,攤前沒有了看客,黃媛介欣賞著花團綿簇、水明波靜的西湖,心中畫意甚濃,便提了筆,自顧自地在宣紙上鋪彩作畫。這時,三個錦衣繡冠的花花公子,從附近酒樓裏走了出來,略帶醉意,搖搖晃晃地走近了黃媛介的攤子。黃媛介察覺了動靜抬頭看時,那三個人已嘻皮笑臉地圍在了她麵前。黃媛介不虧是見過世麵的人,料想這三人心懷不軌,但畢竟是光天化日之下,量他們也不敢亂來,於是從從容容地問道:“三位客官,是否要些字畫?”那三個花花公子見黃媛介這般客氣,心裏頓了一下,也就不好意思太張狂了,其中一個上前道:“小娘子如此才貌雙全,落得街頭賣畫,真是可惜呀!”這裏話剛落,另一個又湊了上來,涎著臉說:“是呀,不如跟我們回府去寫字畫畫,少爺們重重有賞。”
說完,就上來要幫黃媛介收拾東西。
黃媛介淡淡一笑,擋住他們的手,正色道:“我憑本事吃飯,有何可惜?寄情於湖光山色之間,其樂無窮,何必重宅深院!”話說完後,見他們麵露溫色,黃媛介又放緩了口氣,客氣他說道:“不如我在此送三位客官一副字吧!接著,鋪紙提筆,飛快地寫下了一首詩。
著書不費居山事,沽酒恒消賣畫錢;貧況不堪門外見,依依槐柳綠遮天。
此詩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她甘貧樂道的心願,三位花花公子見了不由得暗暗歎服,隻好接受了詩幅,灰溜溜的走了。
黃媛介籬字賣畫的日子久了,名聲漸漸在西湖邊傳開了,許多閨秀舉行文會,都特意下帖邀她前往,她倒也欣然從命,著一身淡雅布衣,坐在花紅柳綠中,反而別有一種風采。
當時女性舉行文會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由多才多藝的名妓發起並參予的,一種是名門淑女、大家閨秀舉辦的。這兩種文會各有自己的一班人員,因門第不同,往往是不互相摻合的。而黃媛介的身分與她們都不一樣,所以兩種文會都對她敞開大門,她也不分彼此,隻圖談詩論文,酣暢盡興。
西湖上的名妓之首,此時要算是柳如是,她已是錢謙益愛姬,在西湖畔築“絳雲樓”而居。“絳雲樓”已成了柳如是會客宴賓的場所,文人雅士穿梭如流,黃媛介也是座上常客。柳如是見她生活貧困,便勸她不妨到一些名士文會上唱詩作陪,也好得些賞金貼補家用。黃媛介明白那種身份實際上相當幹詩妓,雖然酬金較高,卻以賣笑為生,實為她不恥,因而斷然拒絕。她雖然常與名門貴族之士相交,但竭力堅持不出賣自己,寧肯賣字街頭,過一種清貧自得的生活。對此,錢謙益曾私下裏對柳如是說:“媛介雖窮,清詩麗畫,點染秀山媚水之間,未嚐不是一件樂事呀!”此話確實道出了黃媛介生活的真諦。柳如是將此話轉告黃媛介後,媛介深為感慨,答道:“知我也,知我也!”當即賦詩一首,贈錢謙益以酬相知之意。詩雲:
懶登高閣望青山,愧我年來學閉關;淡墨遙傳縹緲意,孤峰隻在有無間。
黃媛介的人生歲月就在這種平淡悠遠的氛圍中流逝,既無大喜,也少大悲,陪伴著山水詩畫,終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