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傳來繁音甕聲甕氣的聲音:“我沒哭。”
嗓音有些沙啞,我連忙伸手去摸:“真的哭了呀?”
念念機靈地抓著我的手,放到了繁音臉上。
沒有眼淚,但我摸到了眼眶,指尖觸到一片潮濕。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問:“你是哪個?”
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沉默了一下,說:“還在醫院時,我問過你的醫生,他們說,如果不能自然恢複,可能就需要開顱手術。”
我說:“我不是都說不用了嗎?”
“你才多大?往後至少還有五六十年要過。”
“所以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明天拒絕她。”他低聲說:“我再找別的工作。”
不會再有正常工作比汝嬌嬌提供的待遇更好了,我再度強調:“我真的不想看眼睛,你不用給自己壓力。”
念念也說:“我也可以少吃一點肉的,爸爸。”
他不說話了。
之後,我們三個再無心情在這裏吃飯,回去的路上各懷心事。
這樣一折騰,時間已經很晚了,念念在車上就睡著了,我和繁音沒有聊天。
之後,繁音把念念放到屬於她的房間,我們一起去親親她,然後一起去收拾睡覺。
原本我也十分累了,但繁音一直翻身,我終究還是被吵醒,忍不住問:“睡不著麼?”
他沒說話。
我摸索著湊過去,摟住他的腰,他也抱住了我,這證明他真的沒睡著。
我問:“你幹嘛不睡?不累?”他一直帶著傷,現在不累都沒天理:“還是哪裏疼?”
“沒有。”他低聲問:“你怎麼不睡?”
“你一直翻身,我睡不著。”我說:“是不是還在難過我白天罵你?”
他沒吭聲。
看來還在難過這個,我說:“那我為當著孩子的麵罵你道歉,但那些話是真心的。”
“我不是難過這個。我是……”
我還等著他說後麵的,然而他一直不吭聲。
我忍不住開了口:“你是怎樣?”
他好久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沒怎麼樣。”
我說:“我知道你難過什麼。你害怕自己變成普通人,或者過得還不如他們,你的自尊心不允許,對不對?”
“不對。”他說:“我怕你永遠瞎下去。”
我一時語結:“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
“但我們可以用保險治病呀。”我說:“那樣也很便宜。”
“我想給你請最好的醫生。”他說。
“你這樣太庸人自擾了。”
他又不說話了。
我想了想,說:“你這個家夥,就是想不通,又貪得太多。像我就想得很明白,眼睛、錢、甚至茵茵和你的命之間,我都選了你。我知道自己隻能選一個,可你非要那麼在乎我失去了什麼。”
他說:“靈靈,別說這種話了,我知道你隻是在哄我。”
我煩了,“你是怕後半輩子一直得幫我盤頭化妝吧?”
“不是。”
“那你到底在鬱悶什麼?”我問:“你就這麼想去她那邊?”
他又不說話了。
我煩躁起來,坐起了身。
他立刻問:“怎麼了?”且跟著坐起來,扶住了我的肩膀。
我說:“如果可以兩全其美,我也不想後半輩子做個瞎子,做瞎子多吃虧啊!”如果沒有瞎,我至少不會在蒲藍的事上那麼被動,“可這是我做這個選擇必須要付的代價。我已經很難過了,卻還要用‘我不在乎’這種話來安慰你,你不能體諒一下我的苦心嗎?”
他沒說話,抱住了我。
我推開他,說:“既然你睡不著,就在這裏想吧,我要到別處去睡覺。”
他拉住我的手臂,說:“不要。”
“你慢慢想,如果你明天還是這種德行,那就算我看錯了你。”我說:“你這個人格隻能受得起膜拜,在承受壓力方麵還沒有人家小甜甜心理素質好。我叫他出來跟我過日子。”
也不知緣何,他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問:“笑什麼?”
“你威脅我。”他笑著說。
“對,就是威脅你,有什麼可笑的?”
“沒什麼。”他又笑了一會兒,才抱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背,說:“別生氣了,睡吧,寶貝。”
我問:“你還發神經嗎?需要時間考慮嗎?”
“不需要,聽你的。”他揉了揉我的背,說:“睡吧,我再也不發神經了。”
“嗯。”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