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呀。”繁音對她說:“上次不是跟爸爸說好了麼?”

她還是不吭聲,耷拉下腦袋。

我問:“你讓她說什麼?”

“她想對你道歉。”他笑著說:“但她不敢。”

我問:“為了什麼事?”

繁音說:“就是上次……”

“我沒問你。”我對念念說:“告訴媽媽,你想為了什麼事跟我道歉?”

她抬起頭,瞅瞅我,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似乎非常害怕。

“是因為把媽媽和蒲叔叔的事告訴了你爸爸嗎?”我問:“想為了這個道歉?”

她終於開了口,亦是十分艱難:“嗯。”

我沒說話。

她過了一會兒,聲音小小地開了口:“媽媽,我知道自己錯了,對不起,你不要不要我。”

我說:“媽媽沒說不要你。”

她又抬起了頭,水汪汪的眼睛朝我望過來,小孩子做這種表情很有殺傷力,她說:“是我不好,媽媽……你不要生氣了。”

我有很多大道理想跟她講,真的,在蘇益名說等她回來就叫她來時,我還覺得我一定要跟她說清楚。我還考慮要把這件事的後果告訴她。

但現在我反悔了,我受不了她用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受不了她用這種表情看著我。

我知道她心裏並不覺得她錯了,其實,從她的角度,她想要父母在身邊,從而想把我“叛變”的消息告訴繁音,讓繁音有所準備來“維護”她的家。她一點錯都沒有,而且她很聰明。她有什麼錯呢?她的人生是我替她選的。我替她選了一個精神病父親,替她選了一個像我這樣無能的母親。

她有什麼錯呢?

她來道歉,也隻是害怕失去我而已。

再想想繁音白天那些話,我心裏更心疼了,忍不住說:“媽媽沒有生你的氣。”

她瞅著我,並不相信。

“媽媽不是在生你的氣,是因為媽媽的腿斷了,要一直住在醫院裏,不能來看你。”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妥善處理這件事:“你不用道歉,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她看看我,又看向繁音,眨巴著眼睛,樣子很疑惑。

看來是在詫異我們為什麼說了不同版本吧。

我說:“你不用道歉,過來讓媽媽抱抱你就好了。”

她立刻溜達過來,我一伸手接她,她就立刻撲進了我懷裏。

我摟緊了她,有點想哭,又拚命地忍住了。

可能是因為我抱得她很緊,她終於信了一些,貼在我懷裏說:“媽媽……”

“嗯。”我忍不住親親她的小腦袋。說真的,可能是這個房間帶給我的負麵感受太強,剛剛有那麼幾秒種,我以為站在我麵前的不是念念,是我自己。我親親她的頭頂,問:“怎麼了?”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她說:“你氣這麼久。”

“不是。”我連忙解釋:“媽媽真的不是不要你,你看媽媽到現在依然不能走路。”

她立刻掙脫開我的懷抱,低頭朝我的腿看過去,伸手輕輕地摸我的膝蓋。它包裹得很嚴實,看起來就很嚴重,顯然與她所想的很不同,她不敢再摸,看著我,很焦急地說:“媽媽,你現在還痛嗎?”

“本來還痛,”我忍不住笑起來,因為她這個表情讓我覺得很暖心,“現在不痛了,因為念念的小手一碰,我就不痛了。”

她再度看向我的腿,兩條細細的小眉毛塌了下來,小臉上寫滿了著急和無可奈何。

我問:“你是從外公那裏回來嗎?”

她點點頭,說:“但我見不到外公,他一直在睡覺。”

我還想問,餘光卻見到繁音站在旁邊笑。忽然又覺得有些討厭,便沒有再開口。

但念念自己就說了:“外公已經睡了好幾天了,那個屋子不準任何人進去。也不準我進去。”

看來是ICU?

我正疑惑,一旁的繁音說:“他現在還在ICU。”

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問念念:“外公在裏麵幾天了?”

“九天了。”她機靈地說:“那個說我爸爸打你的壞阿姨來過,也要進去,但蘇伯伯不準他進去。還有七阿姨也來過,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叔叔。”她掰著手指頭,說:“一共來了五個我不認識的叔叔。蘇伯伯都不準他們進來。”

繁音眼珠一轉,笑了,對我說:“你這些哥姐的消息還真夠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