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說:“我去看看韓夫人。”
“呦呦呦……”繁爸爸的身子立刻就歪了:“我的腰哦……”
我趕緊扶好他:“老先生,你別……”
“叫我什麼?”他瞪起眼睛。
“我倆都要離婚了。”我說:“何況改口要付錢的。”
“錢是小事。”繁爸爸拍了拍我的手,說:“你看上爸爸家裏的什麼了,隨便搬。想買什麼衣服啦,珠寶啦,跟爸爸要錢。但得叫爸爸,知不知道?”
“噢。”
“叫一個來聽聽。”他跟繁音一樣,對稱呼有一種奇怪的執念。
“爸爸。”
“噯!”他美滋滋地就像剛剛的混亂完全沒發生過似的:“別去看那個女人了,人家的老公在呢。你看他老公多麼威風凜凜,打我兒子跟打沙包似的。”
“我覺得韓先生隻是……”
“誒!”繁爸爸露出一臉奸臣樣兒:“總之就是別看了,爸爸這腰哦……”
我扶著他坐下,問:“醫生給您看過了嗎?”
“看了,但還是疼。”他唉聲歎氣地說:“真是辛苦你啦,要扶著爸爸這種孤獨的討厭老頭子。”
“不辛苦。”我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了他一下。
他嘿嘿地笑了一會兒,樣子的確有點討厭。
我問:“爸爸,林是誰呀?”
“一個女瘋子。”繁爸爸似乎並不喜歡提這個。
“那音音為什麼管她叫媽媽?”我問:“我不記得親戚裏麵誰姓林。”
繁爸爸瞅瞅我,說:“那種人不提也罷。”
“提一下嘛!”我搖了搖他的手臂:“這肯定跟他分裂的原因有關係!”
“哎呦,你都要跟我兒子離婚了!”
“那我叫你老先生!”
他認真起來,老鼠似的瞥了我一眼:“那你倒是先說,還要不要跟我兒子離婚?”
我……
我不由鬆開了手,說:“剛剛打人的是小甜甜吧?”
“我不知道。”他說:“但肯定不是我大兒子。他很親媽媽的,肯定不舍得打那個女人。”
“我覺得那個場麵好恐怖。”
“你爸爸我也這麼覺得。”繁爸爸一籌莫展地說:“所以爸爸當時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不知道該做什麼。總不能拿槍打他吧?好歹也是我兒子。”說到這兒又小家子氣地嘀咕:“姓韓的打別人的兒子時候就這麼下得去手,對他女兒就摟著親得不行,真是……”
“好了爸爸。”我說:“你不覺得很慶幸呀?那樣打下去咱們三個都被他打死了。”
繁爸爸白了我一眼:“不知道向著自己的男人。”
“我男人都打父母了……”
他歎了口氣,半晌,收起了那副老不正經的表情,很深沉地說:“我也不知道音音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分裂的,這事兒隻有他自己明白。每個醫生說的都不一樣,但我第一次見他,是四年前。當時他還藏著掖著,怕我發現他。”
“您能跟我說說具體場景麼?”
“那天我剛好買了一匹汗血馬。音音喜歡得不行,吃過飯就去騎了。中間累了就在茶室休息。我就去找他嘛,把他叫醒之後,問他對那匹馬怎麼看。他開始說喜歡啊,我就讓他去試,他立刻就嚇哭了。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他害怕,抱著我哭。”繁爸爸竟然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容:“我越看越奇怪,覺得這表情跟我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忍不住問:“您喜歡他這樣?”
“懷念呀,那時候我對他不好,總覺得他很煩。”他歎了口氣,卻依然在笑:“但等他長大,搬出去住,就老能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小音音就是他小時候的樣子,又可愛,又膽小,笨蛋一隻,整天跟在我後頭,爸爸爸爸地叫個不停。他脾氣也挺臭,但我說什麼他都信。我以前總覺得他那樣沒法長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太懦弱了,還自卑。但是……”他摘下眼鏡,抹了抹臉。
我連忙拿來紙,說:“你別難過了,他已經夠‘男人’的了。”
“不是這種,他那個人格我也不喜歡。整天打打殺殺,天天鬼混,也不疼孩子。”繁爸爸扯過紙巾,擤了一下鼻子,流著眼淚說:“我這一輩子,臨到老才想明白。人這一生,講究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個順序絕對不能亂。我對他的要求也不高,修身齊家就好。修身他算是做到了,但齊家這……”他又開始哭:“孩子沒了,老婆也要跟他離婚了……”
“您別難過了。”我說:“離婚我的確有考慮,但還沒有決定。繁音的第一個人格還不知道假懷孕的事,我要跟他商量過才行。”
繁爸爸聰明地聽出了我的潛台詞:“這麼說,他已經知道你想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