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回 罡風無賴折柳摧花 眉語彷徨雙心一抹(2 / 2)

看官,請想這般的許多湖泊都是流人運河的,把運河當作漩窩之地,眾水所歸,小小的運河能有多大的氣魄?遇著天幹水淺的時候,還不要緊。遇著個雨水過多、河水泛濫的時候,那裏容納得下?所以那個時候,漕運總督在運河東西兩岸,築起兩條極高極堅的堤岸,在堤岸中間開一個節製水量的水門。每逢水淺的年分,便把水門開了,放進東、西兩湖的水來。逢著水滿的時候,便又開了水門,把運河的水放進東、西兩湖去。借著這兩條堤岸,做個運河的緊要機關。年年修造,歲歲興工,也不知花費了許多帑項。淮、揚一帶地方,也借著這個運河的力量,水旱不荒,年年的收成十足。

到了後來,河運改了海運,又省力又神速,並且還節省許多經費,政府便把漕運的事情永遠改了海運,把漕運總督一缺也裁掉了。自此以後,這條運河便永遠沒有人來挑浚,這條堤岸便永遠沒有人來修整,由著他年深月久的淤塞坍塌,沒有一個人來理會,直把這淮、揚一帶的東西兩岸漸漸坍塌得一個幹幹淨淨。那東、西湖的水,便一古腦兒都流人運河裏麵來,卻沒有了開閉機關,隻有來路,沒有去路。

一條運河裏麵安放不下,便都順著下流一帶灌注進來。那班淮、揚的百姓正眼巴巴的望得田禾成熟,大家高興。那裏知道被水一衝,都衝得個一物不留,一莖不剩。

今年如此,明年也是如此。一班百姓,還大家隻說天公降饑荒,沒有一個知道是運河年久失修,以致湖水順勢灌人的緣故。那淮、揚一帶的居民,都是窮苦的多,富饒的少,那裏禁得起這樣的年年饑饉、歲歲凶荒?自然便都是流離轉徙、奔走道路起來。一個個都是扶老攜幼的望著鎮江府、常州府、長江下流一帶的地方來逃荒就食。常、鎮兩府的地方官,見這班饑民越來越多,到得後來連那淮、揚、徐、海三府一州的饑民,大家都逃避過來。地方官一時沒有安置他們的地方,隻得把地方上所有的寺廟都借給那班饑民居住。再到了後來,連寺廟也擠不下了,隻得在城外揀一方大大的空地,胡亂搭些草棚,安頓那些饑民。那一種輾轉溝壑的情形,瑣尾流離的慘狀,在下做書的一時間也描寫不出來。那些地方官和那班本地的紳商,雖然也都募捐經費,設了幾個粥廠,按日施粥,但是不能持久的。這個時候,便有幾個上海的巨紳大商出來發起勸捐了半個多月,雖然有些捐款下來,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便又有一位慈善家想出一個救急的法兒來。這位慈善家姓孫,官名一個厚字,號伯義,是個山西候補道。從小的時候便在德國留學,卻也算得如今世上一個熟諳洋務的人才。見了這班淮、海一帶的饑民,一個個都在那裏嗷嗷待哺,也未免有些蒿目傷心,暗想:“歐洲各國每每的舉行什麼慈善會,不論什麼命婦貴女,都在會中執業,借著婦女的魔力,去吃收那社會的銀錢,一古腦兒都供這個慈善會的用度。我們中國卻沒有舉行過,何不趁著這個時候借著味蓴園的地方也開一個慈善會,普請那些紳商人家的內眷都在會中執役。預先印了入場券各處分銷,每張賣一塊錢,大約這一筆人場券的錢倒也不少。”想著便又轉個念頭道:“這件事兒,最好請陳宮保做個發起人,好在他也是江蘇人,向來在慈善事業上很肯花錢的,料想他病懷桑梓,一定不推卻的。”

想著,便立刻坐了馬車,到斜橋陳宮保的行轅裏頭來,稟見這位商約大臣陳寅孫陳宮保。手本投了進去,候了一回,陳宮保慢慢的出來。孫觀察便把自己的意思和陳宮保說了一遍,要請陳宮保做個發起人。陳宮保聽了,喜道:“我正在這裏躊躇這淮、海饑民的事情,如今你出這個主意好得狠。我是個江蘇人,這擔任發起的事兒自然是無從推諉的。便是我想起來,就是發賣入場券,也賣不出什麼錢,不如合著上海全埠的紳商內眷,大家都在張園裏頭設肆售物,把賣下來的錢都充作捐款,你說這個主意怎麼樣?”正是:

犧牲名譽,救億萬之同胞;遞淚江皋,聽中宵之鴻雁。

不知這個慈善會怎樣的一個開法,且待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