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把我帶著的那本書拿了過來,搬著椅子坐在了他的病床前,開始邊讀邊根據注解用現代文給他翻譯一遍。漸漸的,我感覺他的眉頭舒展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比之前給人感覺好了許多。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有一天他突然問我:“陳小姐,你陪著我這麼一個老頭,怎麼還這麼心平氣和?”
我先是一愣,緊接著,我突然想到了最好的說辭。我笑著說:“因為我也是一個晚輩,我明白一個晚輩想陪著老人、卻總被老人推開的落寞心情。所以,假如我的陪伴能讓您開心,我願意代替他為您這麼去做。”
他聽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過了一會兒,他說:“罷了,你推我出去走走吧。”
“好。”和成功人士說話,無需太多的贅言。
我叫來了護士,一起把他放在了輪椅上,然後我推著他往外走。醫生悄悄地叮囑我,讓我別帶他逗留太久。他的身體損耗值已經快到極限了,有任何一點感冒,結果都是致命的。
醫院的綠化做得很不錯,到處都是樹齡20年以上的梧桐和一排排低矮的灌木,當然還有再一次吐出新綠的草地,在這種地方呼吸,讓人感覺格外地舒爽。
老先生咳嗽了幾聲,我連忙蹲下身去替他輕輕地拍打著後背,然後問他:“先生,風有點大,要不然我們回去?”
他搖了搖頭,他說:“不,再待一會兒。”
就這樣,我陪著他靜靜地待著。他坐在輪椅上抬頭透過葉子的縫隙眯著眼睛看陽光,那一刻,我猜想,他一定非常迷戀太陽。因為從前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自己就是太陽。
我直接坐在了不遠處的台階上,風大的時候過去給他的身上披上了一重厚厚的毛毯,他一直眯著眼睛,似乎在靜靜地回顧這漫長的一生。
那一幕,讓我十分地感慨。我突然再想,人這一生,就算再輝煌,走到最後如果沒有人的陪伴,到底也是晚景淒涼。就像他,在商場上崢嶸一生,老了心裏卻沒有了寄托,剩下的那些錢財和名利,又有多大意義。這一切,終究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
你能留給這個世界的,隻能是背影。若幹年後,也隻有你的後人才會記得你祭奠你。其他的,都是一場空。
他大概待了半個小時左右,然後,他說:“陳小姐,我們回去。”
我連忙起身,把他推回了病房。這一次之後,我感覺我和他的關係又近了一層。至少,他每一回再見我的時候臉上不像之前那樣戾氣很重,對護士發脾氣的次數也少了許多。
很快,一個月就這麼過去了。這一個月裏,我看了許多許多的書,感覺整個人的思想和靈魂似乎都得到了升華。在這樣的環境裏,身邊躺著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心很靜很靜。
我沒把這個工作當成是一項繁重的差事,相反,我把他當作一種為朋友的使命來做。而且,我漸漸地發自內心對這個令人尊敬的老人有一種深深的仁慈。他走過許許多多我們正在走的路,感受過許許多多我們正在感受的事情,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而這時候卻是我在身邊作陪……我把這當作一種緣分。
當老先生再次問起我的時候,我就是這麼回答他的。他聽完,很是震驚地望著我說:“不愧是心理引導師,你的話的確讓我很受教。”
慢慢的,他會開始和我聊天,我會引導性地讓他回憶過去。我感覺,那個我和顧永源心裏都期盼的答案正在慢慢揭曉中。不過我不急,因為老先生最近傾訴的訴求漸漸旺盛了起來。
他說起了他的過去,他說他20歲的時候還在收破爛,這讓我想到了顧永源帶我去看過的那一片荒地。那裏,竟是他們所有人的起源之地。命運真是讓人覺得驚奇。
30歲那年他開始經商,那一年他和顧永源的外婆離婚。這之後,他便開始投身商場。後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是他卻終身未娶。這裏麵,似乎藏著一個謎團。然而,他不說,我便沒問。
這之後,便和顧永源所說的一致了。顧永源外婆死後,托人給他傳話,希望他收留顧永源,他便把顧永源接到了身邊,妥善安葬了顧永源的外婆,並把那一片荒地買了下來,但是,卻一直未興土木,不知道是因為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