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回 抱沉屙三宵占勿藥 起鄉心千裏整歸裝
卻說章秋穀同著陸韻仙來看馬山甫的病,陸韻仙走上一步,看著馬山甫病到那般模樣,昏沉不醒,遍體發燒,心上不覺有些害怕,趑趄著腳兒不敢走近身去。章秋穀見了,便和他說道:“你不用害怕,且走過去叫他一聲,看他知道不知道。”
陸韻仙聽了,沒奈何隻得走近床前,低低的叫了一聲:“馬大少。”馬山甫仍是不應,隻合著眼睛呼呼的喘氣。陸韻仙又叫一聲,馬山甫又不答應。陸韻仙到了這個時候,由不得天良發現;想著那往日的纏綿,看著他這般的委頓,心上一酸,兩行珠淚直掛下來,不由得輕移蓮步,走到馬山甫的身旁;就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一手拉著馬山甫的手,低下頭去,在馬山甫耳邊叫了一聲。
說也奇怪,馬山甫病了幾天,熱得昏昏沉沉的,連人都不認得。吃下藥去也如石投水,不見一些兒效驗。如今聽了陸韻仙叫他一聲,好似觸著了電氣一般,登時渾身一震,睜開雙眼,把陸韻仙看了一看,忽然說出話來道:“我病了幾天,你也不來看我一看。”陸韻仙見馬山甫忽然和他說起話來,竟是清清楚楚的,不像個病重的樣兒,心上也不由得暗暗稱奇。王安閣站在門外,看了也覺得甚是詫異。章秋穀更是眉飛色舞的,看著王安閣道:“何如?”王安閣隻點一點頭,微微含笑。
陸韻仙又對馬山甫低低說道:“馬大少,耐啥洛好好裏生起病來哉呀,耐自家保重點囁。”原來馬山甫病了幾天,心上糊裏糊塗的,把陸韻仙和他過不去的事情,都忘得幹幹淨淨。如今聽得陸韻仙問他為什麼生病,猛然把這件事情記了起來,呆呆的看著陸韻仙。看了一回卻說不出什麼來,隻對著陸韻仙長歎一聲,流下兩點眼淚。
陸韻仙見了,心上狠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連忙取出一方絲巾和他拭淚,在他耳旁輕輕的說道:“耐勿要實梗動氣,一塌刮仔格事體,才是倪勿好。耐自家身體要緊,豪燥點好好裏養病,勿要去心浪瞎轉啥格念頭。阿曉得?耐來浪倪搭,也總算老客人哉,倪有啥得罪耐格場化末,耐包荒點,勿要捉倪格過意。耐有啥閑話,隻管搭倪說末哉。就是耐心浪向勿舒齊,罵倪一場,打倪一頓,倪倒也嘸啥希奇。
像實梗氣壞仔耐自家格身體,啥犯著呀!“馬山甫聽了陸韻仙這幾句話兒,一霎時好像那甘露沁心,醍醐灌頂,登時精神就爽快了許多。覺得這幾句溫柔宛轉的話兒,甜迷迷的鑽進耳朵,軟融融的直走心脾,五髒六腑沒有一處不走到,渾身骨節沒有一根不鬆爽,直比那華佗、扁鵲的神方,起死回生的靈藥,還要效驗些兒。
停了一停,馬山甫心上還有些糊裏糊塗的不得明白,便問著陸韻仙道:“你怎麼跑到這裏來,那一個叫你來的?”陸韻仙聽了,回過頭來看了秋穀一眼。秋穀遠遠的對他做一個手勢,陸韻仙會意,便道:“倪聽見耐來浪生病,心浪搭耐發極,實梗洛跑得來看看耐格呀!嘸撥啥人叫倪來啘。”馬山甫聽了心上更是歡喜,便大聲說道:“你這話兒是真的麼?”陸韻仙道:“自然真格啘!阿有啥假格呀!”
馬山甫聽了更喜,便拉著陸韻仙的手,想要坐起身來。不想病了幾天,飲食不進,那裏坐得起!隻覺得眼迸金花,耳鳴石磬,早掙出一頭冷汗來,馬山甫不由得“阿呀”一聲道:“怎麼我病了幾天,就會病到這般田地!”陸韻仙連忙說道:“耐自家勿曉得,耐生仔病,別人家替耐急煞快,豪燥點勿要實梗。”說著不覺麵上一紅,回轉頭來瞟了秋穀一眼。秋穀知道他有些話兒不好在眾人麵前講出來,便拉著王安閣走到外麵,憑著陸韻仙和馬山甫兩個人在房內。
陸韻仙趁著這個當兒,著實的安慰了馬山甫一番。至於他那安慰的話兒究竟是如何說法,在下做書的當時沒有聽見,不便捏造一番說話出來,隻好請諸位看官自家去揣摩想象的了。
如今閑話休提。隻說章秋穀和王安閣在外麵坐了一回,聽見馬山甫嚷著要吃粥,秋穀大喜,便叫王安閣趕緊送進去。馬山甫吃了一碗,又微微的出了一身汗,秋穀方才走進房去和他相見,卻絕不提起去叫陸韻仙的事情。馬山甫見了秋穀,也略略的應酬幾句。秋穀也隨便講了幾句套話,便走了出來。
陸韻仙也走到外麵。秋穀見了陸韻仙,便對他笑道:“何如?我的主意怎麼樣?”
陸韻仙笑道:“格末真真詫異,倪自家也勿懂啥格道理。”說著,便又向秋穀說道:“故歇馬大少好仔點哉,倪轉去仔,明朝再來,阿好?”秋穀聽了,搖一搖頭道:“這個不能,你看他現在雖在好些,卻是靠不住的。隻好委屈你在這裏住上幾天,等馬大少病好了回去。”陸韻仙聽了呆了半晌,方才說道:“格是勿局格囁。”秋穀道:“有什麼不行?馬大少的病是為你身上起的,論起理來你也該應在這裏陪他幾天。”陸韻仙道:“來浪間搭住幾天,倒嘸啥希奇,不過倪搭有幾幾化化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