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很難忘記這一天。
這原本應該是值得歡騰的一天。
畢竟上完這天班,就是勞動節放假,而我們工廠裏麵,給辦公室這邊的職員安排了麗江行,中午的時候,已經吃過午飯回來的同事率先在群裏麵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應該帶什麼,而我這個千年的潛水者也被這樣的熱烈氣氛感染,破天荒扯了兩句。
噩夢一樣的消息,就是在我輕快地敲打著鍵盤的時候傳來的。
帶給我這個消息的人,是前台的小妹。
她急急匆匆地跑進來,還差點撞到了我的卡座上,她腳還沒站穩,她就急急地說:“李橙,你男朋友張總他,在貨梯裏麵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摔倒了,我們幾個同事圍著叫了他好幾聲,他沒反應了,你快去看看他。”
就跟有人拿著千斤頂壓著我一樣,我在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驅使,我有好幾秒試圖站起來,卻總是徒勞。
等到我終於靠已經軟綿綿得跟棉花一樣的大腿站起來,我甚至沒有力氣跟前台小妹敷衍一句兩句,我拔腿就朝著電梯那邊奔去。
前台小妹在後麵衝我說:“電梯給咱們同事在一樓按住延時了。”
我這才拐了個彎,幾乎是扶著扶欄連滾帶爬的奔到了一樓。
等到到了電梯那裏,我看到業務部的幾個同事圍在電梯口那裏,還有人不斷地喊著張總張總。
我的腦海裏麵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我竟然想,如果張競馳有什麼事,那要我怎麼活下去。
我就是帶著這樣讓我透心涼的可怕想法,驚慌失措地擠了進去,我的大腿還如同棉花一樣軟綿綿的,無可控製地一下子跪蹲在地麵上,我六神無主地抓住他的手,他的臉色很白很白,他的手涼得像那種大夏天用來消暑的涼水袋一樣,我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我晃著他的手,像一個神經病一樣衝著旁邊的一個同事說:“快幫我叫救護車,要叫最好的醫院的救護車,快幫我叫救護車,救護車!”
坐在我後麵的同事小晴擠了出去,她拿著手機幫我打了電話,報了地址。
在等待救護車來的這一段時間裏麵,圍成一個圈不斷地嘰嘰喳喳討論著的人越來越多,所有喧囂的聲音在我的耳膜裏麵如同轟隆隆的鼓聲一樣響來響去,而哪怕是如此,我還是聽到了那麼一番冷血的尖銳的,讓我跳腳的話。
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說的。
她怎麼就那麼冷血刻薄,她竟然一副特別天真無邪的語氣笑嘻嘻地衝她旁邊的男孩子說:“有些人就是害人精,好死不死的,死在別人工廠門口,一樓的老板真是倒八輩子黴運了,一年的運氣都給弄沒了。”
我一下子怒了!
怒到極點就是徹底瘋了!
這個傻逼女人,她竟然這樣冷血刻薄地詛咒張競馳!
人在經曆身邊的人生死關頭的時候,很容易喪失理智,而我也不例外。我不知道是什麼驅使著我,我輕輕放下張競馳的手,騰一下站起來朝著她就衝過去,我抬起手來,直接朝她的臉上狠狠甩了上去,我衝著她就吼:“他還是活著!你詛咒他做什麼!你要再敢給他說一句不好的話,我就敢把你撕了!”
那個女孩子被我打蒙了,整個嘰嘰喳喳的現場一陣陷入死寂,等到再響起喧囂聲,紅姐已經過來把我拉開了。
她不斷地安慰著我說:“妹子,咱們不能跟那些毛丫頭計較。張總會沒事的,他肯定會大步跨過去的,別哭了,先別急。”
可是這樣的安慰捉襟見肘,一直到上了救護車,我緊緊握著張競馳的手,哪怕我已經努力死死壓製住自己想要奔騰出來的眼淚,但是我渾身顫抖得厲害,我不敢想象的事情太多太多。
去到醫院之後,我強製自己鎮定下來,以最快的速度給辦好了手續。
我要為搶救爭取時間,哪怕是一秒也好。
等到搶救室的門被關起來,裏麵的燈亮了起來,我靠著牆頹然癱坐在地上,紅姐作勢想要把我拉起來,她說:“地板涼,咱們坐到椅子上麵去。”
我卻茫然地仰起臉,我看著紅姐,不自覺地沒跟她在同一個頻道上:“他中午給我送餐過來還好好的,他一點事也沒有,他還問我晚上能不能一起吃個飯,我沒理他。紅姐,你說我當時怎麼就不跟他說兩句話呢!說不定我要答應他晚上一起吃飯,他就不會這樣了。“
紅姐挨著我蹲下來,她的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她說:“你先別想這個了,你有沒有他什麼親戚朋友的聯係方式,先通知一下。”
我這才從那些驚慌失措的情緒中短暫地跳出來,自覺紅姐說得對。
關於張競馳的所謂家人,我隻有他曾經法律上麵的哥哥徐誌勇的聯係電話,就算是這兩個男人都沒跟我說他們之間還有著嫌隙什麼的,但是我知道其實他們之間的矛盾還是不可調和的。
然而,除了徐誌勇,我還真聯係不上其他人。
於是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給徐誌勇撥去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