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山,草原和海洋(1 / 3)

大山,草原和海洋

名家近作

作者:淡墨

烏蒙山,非洲大草原

非洲大草原,離我的老家烏蒙山很遠,夢裏聽不到馬拉河(Mara River)的濤聲。老家烏蒙山,溝溝坎坎的,到處都是些犄角旮旯,逼仄得很,逼仄得養不活那麼多的獅子,逼仄得不能給角馬遷徙一個偌大的舞台,隻有馬賽馬拉和塞倫蓋蒂才能擱置得下那麼偉大的野性和狂放。

非洲大草原,一個沒有柵欄、沒有圍牆的地方,野蠻、粗暴、強悍……掠食者在這裏橫衝直撞。生命,野草一樣生生滅滅,風一樣自由。這裏總是顯得那麼亙古洪荒。讀黃了每一片草葉,采集了所有的鳥叫蟲鳴,你依然無法尋覓那首古歌或者民謠。昨天和今天總是一個樣,即使更新版麵,那也是一年又一年的抄襲、一年又一年的模仿。大草原上的霧,好像總有那麼一點潦倒和失落,因為無論它行走得有多麼遙遠,都無法擁抱那縷妖嬈溫暖的炊煙。非洲大草原,沒有古文化遺址,沒有陶片。反複審視野象的牙齒、河馬的骨頭,你依然找不到朝代更迭的印記。草字頭的綠、草字頭的黃,那是這裏永恒的風格、永遠的時尚。悲風陣陣,眾生比野草還要荒涼。可這荒涼和野性也許就是這裏的神秘和深奧。大草原,一篇謀篇布局十分合乎章法的散文,大自然一本神聖的天書,朝朝暮暮、年年歲歲,刪除和添加總是相等。

一張不斷旋轉的碟片,旋轉季節時序,旋轉生死輪回。

時間,在這裏喘息,彎曲……

非洲大草原,沒有隱私,無所謂藏匿。性、分娩、罪惡、殺戮……一切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神、沒有鬼,不設地獄、沒有天堂。沒有秩序就是這裏的秩序。大草原上的狂草和黑體暗含真諦,大自然自己給自己起草了一部法律。

這真是一個神奇美麗的地方。斑馬和獵豹的花紋十分好看,直接打在草木灰裏捂熟的鴕鳥蛋液很香,火烈鳥火焰一樣燒紅了大草原的天空,獅群像坦克一樣從大草原上瘋狂地碾過,逃亡的羚羊刮來一陣丟魂失魄的風,遷徙的角馬群比馬拉河的浪濤還要洶湧澎湃……生命的狂潮一次又一次地在大草原上翻滾湧動。這是一曲雷霆滾動一樣高亢的歌謠,一幅生命狂潮般的寫意畫,一個躁動不安的世界。也許你從中感悟到了大草原動人的心跳,於是,你會覺得人和個體的卑微和渺小。非洲大草原,舍此,你還能到哪裏去尋找偉大?

大草原,瘋狂得很,溫良恭儉讓被一陣野性的狂風吹散!所有的詞語都被奔騰的角馬和狂野的獅群踩踏得十分狂野。鮮血染紅的小草,叮滿蒼蠅的骨頭,打著飽嗝的獅子,即使那不斷逃逸的風,也都顯得十分野蠻和粗暴。河水裏淹死的星星,紛紛辭別故枝的花瓣,還有那些失戀的昆蟲和蝴蝶,《花間集》裏的那些意象,一點也不會讓大草原傷心和感動。那些細小的塵埃,被風暴劫持以後,也就開始助紂為虐了。

美好的時光都被咬疼過,撕碎過。

馬拉河脈管一樣,時時刻刻都很興奮。大草原,血壓很高。

你看,偌大的一個非洲大草原,就寫著一個“野”字。獅群和野牛一場場力和力、生命與死亡的角鬥,一場場無需觀眾的絕技表演。草原蠅,無休無止地騷擾獅王的夢,失足的角馬遺恨馬拉河,野牛瘋狂地奔跑著恐懼和憤怒,一群鬣狗哄搶獅子嘴邊的殘渣餘孽。為了清潔大草原,會飛來收拾屍骸和腐爛的禿鷲。馬拉河裏,有鱷魚最陰險、最恐怖的埋伏。

大草原,神聖而廣袤。烏雲緊緊地摟抱著的雷霆,一失手從布滿了烏雲的天空上落了下來,在這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悶聲悶氣的,喪失了它慣有的憤怒和威嚴,就像大象放了一個屁好久好久才聽到它從遠方滾過來的那若有若無的回聲。雨水,血液一樣寶貴。

這裏最美好的風景,是鮮血染紅了的大草原的黃昏。大草原的天空霞光萬丈,很久很久,地平線上那輪紅日才逐漸熄滅了它血色的光芒。草原上的落日很美,血液一樣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