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了啊,不要下館子、不要喝酒、不要死睡,特別是你,時間最久,急性腸胃炎的!”
跨出最後一道鐵門,我緩緩抬起了頭……
天空清亮,無邊無垠,晨暉將灑,淡了黎明。
深吸一口冷氣,裂開的指尖,沙沙地撫摸起懷裏的舊紙盒。
“魚!”
艾偉早已門前等候,“上車!”我拱起了背,鑽了進去。
“怪冷的啊,先去泡個澡洗洗,中午去咱二舅那吃頓好的,還能喝不?”
車啟動,收音機裏,
寧願時間放過我的眼,
把你看成墓碑,
還是想起殘缺的記憶,
曾經讓我完美……
隻是忘了你是誰,
難忘你是我的誰……
艾偉伸出手指一杵,歌聲驟停。
“你,你有沒有她……”
“沒!”
“哦。”
車身漸遠,帶著我離開了十三年的罪贖……
我叫章魚,嗯,八隻腳的章魚!
1999年,夏,我終於在省城混完了兩年大專,最後一年直接棄讀。
高考落榜、第一批自費上大學。
第一年成績優秀,第二年除了成績,其它都優秀!
總之,交錢的時候學校承諾包找工作,那還浪費時間幹嘛?自費生等於自廢生,還不趕緊笨鳥先飛?
學校也不攔著,工作,肯定有!畢業證,沒門!
呼啦一下從GD找來一批鄉鎮企業,主題:支持民營企業知識幹部儲備……好了,我這等廢材一下子變成了人才!
企業家們一看也不貴,於是痛快買單,沒幾天就把我們瓜分了。
校方心情大振,幹脆好事做到底:包郵!給我們都買好了火車票。
臨出發前,老爸斬釘截鐵地跟我說:“出去了就別老想著回家,現在是單兵作戰,隻有戰死的沒有逃跑的!”
逃跑?問問我我胸口的小宇宙!半大小公雞的雞血裏沒有逃跑這兩個字!
媽媽,再見吧媽媽,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綠皮火車一聲吼,南下!開拔!我們的新世界就在眼前!
已快入冬,車窗外盡是枯黃一片。就好像“雪國列車”一般,隻有單程票,此刻特想鑽進前女友的溫柔鄉,或者身披切爾西戰袍踢場足球……
孟庭葦的歌聲響起:心的旅途,踏上未知的旅途……一下子清醒了,明天的飯在何方?兜裏幾毛錢還能不能登上不知在哪裏的破船?
如果說最拉風的火車,那肯定不是現在的動車、高鐵、磁懸浮。
數風流人物還是綠皮火車!抬起車窗玻璃一用力,呼啦一下,讓風吹亂自己的頭發!
或是丟個煙屁股出去,讓呼呼的風聲灌滿整個車廂……
你在眾人麵前就是個男人,男人味兒十足的男人!
整整一天一夜,不知何時,車裏廣播換成了GD話,還有張國榮《風繼續吹》。
窗外也不再是滄海桑田,而出現了一種花,長在了高大的樹上的花。
讓我們這幫北方佬一陣欣喜……仿佛穿越到了春天……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木棉花,廣州市花,在列隊歡迎我們的到來。
廣州的美,在一下火車就終結了,還沒出站,我們幾個同去廣州的同學們便緊緊湊在了一起,一個個仿佛如臨大敵。出站即出戰!
還好,一出站台還沒到檢票,就看到人在舉牌:艾偉、劉國勝、潘婷婷、章魚……
最煩我的名字出現在人名中間,讓人一看就想到了海洋生物。
我們幾個立刻扯開嗓子喊在這裏,在這裏!一下子找到組織的感覺,找到了安全!比找到親爹還激動!
那人一口光頭強鋸木頭般的GD普通話:“童鞋們,雷好,雷好!我是小黃,跟我返公思裏食飯,都手腳快滴啦……”
坐上金杯麵包車,一路上他狂按喇叭撕開人群,嘴裏不停的:“丟,含家參啊!累撲街啊!”然後叼著煙回頭對我們嘻嘻哈哈起來:“雷幾個都係處男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