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幹瘦如秸稈般的細腿,踩著一雙如今已經不多見,最便宜的泡沫藍色海綿拖鞋,穿著破舊髒兮兮的大褲衩,上麵套著件看不出顏色的老頭衫,隨著腳步向下,露出了一叢亂蓬蓬的頭發,下麵一副比咪咪厚實得多的高度近視眼鏡。
滿嘴胡子拉碴,看不出年紀。
他見了龍江和王迪似乎吃了一驚,停止了腳步,龍江注意道他手裏拎著一袋垃圾,正滴滴噠噠流著莫名其妙的黃黑異味液體。
“喂,你叫啥名?過來一下。”王迪見他遲疑著,還剩四節台階不肯下來,手指勾了勾。
那人見到王迪的警服,磨磨蹭蹭不想下來,囁嚅著:
“我,我叫朱大強,啥,啥也沒幹啊,就在家寫點網文,還,還犯法了嗎?”聲音聽起來挺年輕,一著急竟然結巴了。
(網絡寫手都這模樣?親,別罵啊。)
龍江樂了,看得出這個寫網文的落魄家夥有點怕警察,笑嘻嘻掏出崔成大頭照片,上了台階,不顧他滿身不洗澡的異味,一邊扔過去一根煙,一邊摟著肩膀道:“一樓住的是這個人嗎?”
胡小強驚喜地接過煙,一看是中華,呲著黑牙靦腆地樂了,點著,小心翼翼吸了口,久久舍不得吐出來。
“認得,認得,老崔頭就住101,神出鬼沒,沒事就愛檢點塑料瓶子紙殼啥的。謝謝啊,這月稿費沒發,我都斷煙好幾天了。”
“最近見過他沒有?”王迪在下麵堵著樓梯口。
“沒見過,得一個多月沒見到了。”
王迪龍江對視了一下,答案靠譜,崔成正是一個月前被抓進去的。
“那啥,沒事,我得趕緊倒垃圾了,要不102老太太又得罵了。”朱大強手裏垃圾袋流出的液體,在樓梯台階上已經積攢了一小汪,散發出臭烘烘十分可疑的味道。
王迪退了一步,讓開了道路,朱大強小心翼翼拎著臭哄哄垃圾袋,飛快跑了出去。
確定了目標,就好辦了,王迪敲了敲門,門被鎖住了。
不過在龍江眼裏和沒鎖一樣,掏出根小鐵絲,手腕輕抖,在王迪驚訝的目光中,弄開了大門。
室內雜亂,散發著一股發黴的怪味,落滿灰塵,不大的客廳裏分門別類,堆了好些紙殼、塑料瓶和舊報紙,都捆好了就等著售賣,王迪找遍了兩室一廳,根本沒人。
“暖瓶裏水是熱的,人肯定回來過,我們蹲坑等著。”王迪看了看屋裏痕跡,找到了幾個腳印。
倆人閑著沒事各屋轉圈,龍江在雜亂不堪的臥室床下,發現了一個落滿塵土的鏡框,裏麵鑲了不少照片,掏出大頭照對比,沒錯,好幾張照片都是一個男人和別人的合影,年輕的,歲數大的,正是崔成。
閑著無聊,龍江和王迪坐在客廳已經塌架的沙發裏聊天。
“龍江老弟,過去因為鼻炎,每次都起夜都憋醒,昨天睡的好香,一個夢都沒做。當哥哥都不知道怎麼謝謝你了。”王迪感激地望著龍江。
“王大哥,你客氣啥?我的事多虧你幫助,才算有點眉目,要說感謝,我得謝你。”
王迪對於龍江的世故報以微笑,顯然龍江是個好相處的人。
以前也幹過陪同領導親屬子女的事情,很多次都是很不愉快的回憶,充滿了頤指氣使和委屈求全。
多年的辦公室工作,也逐漸磨平了王迪的棱角,從一個鋒芒外溢的民警,逐漸變成一個圓滑世故的官僚。
“老弟,這個人你是不是也要同樣‘超度’?”王迪忍著強烈的好奇,思考再三,還是問出了憋了好久的問題。
幾天下來,龍江和王迪也熟了,索性不再遮掩:
“王大哥,我不瞞你,這個崔成萬惡不赦,死有餘辜,等他回來你就知道了。他的命我要定了。”
王迪心頭暗凜,點了點頭,默不作聲。
從上次電話裏,他基本摸清了高局的意圖,領導安排他陪著龍江,就是為了給龍江擦屁股,辦公室主任麻,幹的就是管家加老保姆的活。
這次王迪聰明地不再給高局打電話了,而是撫著下巴思考著一會如何善後。
空間靜怡,倆人一時無話。
坐到沙發裏,龍江沒事掏出水電催費單子看著玩兒,看著看著發現了問題。
“王哥,你看不對啊,這老頭被抓進一個月了,這水費、電費可一點沒省,8月、7月、6月基本都是這個數。”
王迪接過來一看,也好奇了,是不對路,從房間看,就一個人住,沒發現第二人痕跡,可這水啊,電啊,咋一點沒少捏?
倆人麵麵相覷,房間門鎖突然響起鑰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