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為何受無法擺脫的白人文化中心,白人優秀的殖民主義文化體係的影響,而無意中被視為殖民者的幫凶呢?康拉德的大部分生活是在海上度過的,隨著英國的商船來到世界的各個角落。他本人認為雖然帝國主義在擴張進程中的掠奪和殺戮行徑令人發指,但他的文化中的最根本的價值觀,西方文明理念依然固若金湯。康拉德所傳達的是,歐洲殖民者隻要勤勤懇懇工作,便能淨化靈魂,而居民則可提高素質。
作者希望借助馬洛具有透視性能的雙目,洞察並揭示出“人”作為一個整體所共有的缺點,即人性中固有的、普遍存在的頑疾——惡,也就是小說題目中所喻指的黑暗。殖民地的悲慘的根源不是由於殖民者黑暗的侵略和統治,而是惡。對此康拉德自己曾做過明確的陳述黑暗的象征意義:當《黑暗之心》中的敘述者馬洛指著泰晤士河兩岸的土地,說“這塊地方……也是世界上的黑暗地帶之一啊”時“黑暗之心”的象征意義便彰顯出來。殖民者庫爾茲在對“土人”采取行動時,沒有了道德與良心上的約束,他內心原本深藏的惡的本能便急劇膨脹。他從自身見證了人性的極端墮落,也見證了人心中最黑暗的深淵。庫爾茲臨終前著名的喊叫:“嚇人啊!嚇人!”就是他對自己,也是對西方殖民者內心黑暗的恐懼的反應。可見,這黑暗不僅是殖民者庫爾茲的內心,還暗指人類本性的缺陷,主要是指西方殖民主義者、西方人的“黑暗的心”。在《個人的記錄》中,他清楚地指出,小說中的“那些景象無論是美不勝收,還是慘不忍睹,它們本身就含有道德目的”。康拉德的這種錯誤歸因導致的話語困境,削弱了他反帝反殖的力度。他近乎絕望,因而他的敘述也隻能一再地走向困境,他找不到出路,所能看到的就隻能是黑暗了——非洲那深不可及的黑暗以及籠罩在泰晤士上空的黑暗。這一切表現在其作品中就成為了一種強烈的矛盾話語,這也成為這部作品為部分後殖民批評家所詬病的緣由。
總之, 雖然馬洛悟到了人生的真諦,但他仍然與其他人一起坐在奈力號快艇上,漂流在象征著人生長河的泰晤士河上。這一安排也說明了康拉德的另一思想:生活中雖有黑暗,但黑暗並不可怕。人類靈魂中有黑暗是難免的,重要的是人們要戰勝這些黑暗。而要想做到這一點,作者認為就需要象馬洛所倡導的那樣,用道德力量去克製自我。《黑暗之心》本身就是這樣一個矛盾體,康拉德寫作《黑暗之心》意旨十分明確:顛覆帝國主義擴張的霸權主義,巧妙抨擊殖民暴行;另一方麵,他並沒有新的理論去解構西方。相反書中他的價值觀的核心仍然是“黑暗”人皆有之。他在書中的反殖民主義的抨擊既衝擊了西方意識形態,又被它吸納、內化而變成西方意識形態的一個組成部分,受到他的包容和限定。這是他難以擺脫的一個強大的力量,包圍著他的帝國文化,已經形成了一種連作者本人都未意識到的集體無意識。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用後殖民主義理論對《黑暗的心》進行批評是片麵的,而以此將康拉德認定為一名殖民主義者或種族主義者更是謬誤。
(作者簡介:餘雪琳,江西科技師範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