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微詳細地談到了動物的悲劇及其首要原因。在問題的目前狀況下,在一個這一方麵和其他許多方麵我們的濫用都日趨嚴重的時代裏,人們可以想一想,一種《獸權宣言》是否是有用的。我滿懷喜悅地歡迎它,不過,一些好脾氣的人已經悄悄地說了:“《人權宣言》已經發表快二百年了,有什麼結果呢?不曾有一個時代更加集中營化、更趨向於人類生命的大規模毀滅、更準備好貶損人類這個概念,直至它的犧牲品本身。為了動物再發布一個此類的宣言合適嗎?它將——隻要人本身不改變——,和《人權宣言》一樣成為一紙空文。”我認為合適。我認為永遠應該發布或重申一些真正的法律,它們當然不會因此而多一些約束力,但總可以讓肇事者有做錯了事的感覺。“你不能濫殺無辜。”我們為之如此驕傲的全部曆史乃是對這一條法律的不斷的違反。
“你不要讓動物受苦,或盡可能地不要讓它們受苦。它們像你一樣,有它們的權利,有它們的尊嚴”,這肯定是一個很有分寸的訓誡;然而,在人的精神目前所處的狀態下,這個訓誡幾乎成了破壞性的了。那就讓我們破壞吧。讓我們反抗無知、冷漠、殘忍吧,它們常常被施與人,就是因為它們總是先在動物身上練手。既然什麼事情都要回到我們自身,那就讓我們記住,如果少些受殘害的動物,我們就會少些殉道的兒童,如果我們不是習慣於把垂死的牲口關進沒有食、沒有水的運貨車送往屠宰場,我們就會少些送某些獨裁者的犧牲品去死的打了鉛封的車廂,如果對殺戮的興趣和習慣不是獵人的特權,我們就會少些人作為獵物倒在槍口下。在可能的微不足道的範圍內,讓我們改變(若可能就改善)生活吧。
隨筆二則
蒙田
熱愛生命
我對某些詞語賦予特殊的含義,拿“度日”來說吧。天色不佳,令人不快的時候,我將“度日”看做是“消磨光陰”,而風和日麗的時候,我卻不願意去“度”,這時我是在慢慢賞玩、領略美好的時光。壞日子,要飛快去“度”,好日子,要停下來細細品嚐。“度日”、“消磨時光”的常用語令人想起那些“哲人”的習氣。他們以為生命的利用不外乎在於將它打發、消磨,並且盡量回避它,無視它的存在,仿佛這是一件苦事、一件賤物似的。至於我,我卻認為生命不是這個樣的,我覺得它值得稱頌,富有樂趣,即便我自己到了垂暮之年也還是如此。我們的生命受到自然的厚賜,它是優越無比的,如果我們覺得不堪生之重壓或是白白虛度此生,那也隻能怪我們自己。
“糊塗人的一生枯燥無味,躁動不安,卻將全部希望寄托於來世。”
不過。我卻隨時準備告別人生,毫不惋惜。這倒不是因生之艱辛或苦惱所致,而是由於生之本質在於死。因此隻有樂於生的人才能真正不感到死之苦惱;享受生活要講究方法。我比別人多享受到一倍的生活,因為生活樂趣的大小是隨我們對生活的關心程度而定的。尤其在此刻,我眼看生命的時光無多。我就愈想增加生命的分量。我想靠迅速抓緊時間,去留住稍縱即逝的日子;我想憑時間的有效利用去彌補狡猾流逝的光陰。剩下的生命愈是短暫,我愈要使之過得豐盈飽滿。
眾師之師
——人類的無知
人人都應有自知之明,這一訓誡實在十分重要。智慧與光明之神就把這一條箴言刻在自己神廟的門楣上,似乎認為此警語已包含他教導我們的全部道理。柏拉圖也說:所謂智慧,無非是實施這一箴言。從色諾芬的著作中,可知蘇格拉底也曾一步步地證明這一點。無論哪一門學問,唯有入其門徑的人才會洞察其中的難點和未知領域,因為要具備一定程序的學識才有可能察覺自己的無知。要去嚐試開門才知道我們麵前的大門尚未開啟。柏拉圖的一點精辟見解就是由此而來的:有知的人用不著去求知,因為他們已經是有知者;無知的人更不會去求知,因為要求知,首先得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