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像一朵靜靜的火焰
台灣《風尚》雜誌替我作訪問時曾問我:“有沒有統計過,到目前為止發表的文章約有多少字?出了多少書?”我回答是“九十五本”,他們馬上用電算機跟我作統計:一共是1140萬字,即是從我出生算起,平均一年寫35萬字,也就是說我從出生以後一天平均寫將近一千字。?
哦,這麼勞碌命哪!這是我當時的回答。?
字數應該還有一些出入。?
我的回答僅止於“已經出版了的書”。這些書所收集的文字絕大多數都是一九七三年以後的文字,那是我中學畢業赴台前為始的作品。事實上,我在小學一年級時已有寫和畫的“陋習”,在小學六年已自行“裝訂成冊”,一集一集地寫下去,在班上,校內”傳閱”;到六七年開始更是辦校刊和出版期刊,寫作量十分可觀。雖然那些作品不一定都見得了人,也確有些難登大雅之堂,但如果要統計一個寫作人到底在他一生裏寫了多少字的作品,恐怕就不能把那十二年的“成品”一筆勾銷;何況,到今天出書也不止九十五冊了。?
不過算來算去,頂多應不過1500萬字,每天也不過是寫千多字的“工作量”而已。這怎麼也不能算是“勞碌”。一千多字,事實上隻等於每天“工作”半個小時多一點罷了,簡直是非常“歎世界”。試問,世間還有什麼工作,能如此跟自己的誌趣合一,而又能“清閑”若此??
所以,當有一些關心的朋友聽我說起一天要寫若幹字,都很同情他說,真是辛苦啊?我“感動得”一時語塞,反而不知如何“開解”他們。其實,對我而言,寫作是娛樂,也是享受,沒有版稅稿費,尚且還照寫不誤,更何況還能在四五個地方同時出版,八九個國家分別發表,版稅、稿費、版權費都那般可喜可愛,真是“做慣文人懶做官”了:難怪人說“一為文人,便無足觀”了。?
近代中國寫得最豐富而最具影響力之一的作家要算是梁啟超。他的全集有四十本,共計一千四百萬餘言,他活了五十六歲,平均每天寫不到一千字,不過,他生逢亂世,且致力於國事,平生不斷地辦報、參政,從公車上書,百日維新、戊戌變法、逃亡日本,到重返北京、預備立憲、國會請願、護國戰役、反對複辟、著書講學,曾一度入軍機,出任過司法總長、市製局總裁、財政總長、大學教授等職,而且他寫的不管針貶時敝、對曆史學術極有貢獻的文章,質量並豐,跟現在繁榮安定、出版業和雜誌報刊遂告泛濫的時代大為迥異,所以跟時下一般的專職寫作人不可相提並論。不過,我們也不必人妄自菲薄,什麼樣的時代就有什麼樣的文章,現在的生活環境能讓作家安心寫作,可是作家的地位卻也每況愈下,不是在經濟掛帥社會的壓力下變形和萎縮就是受政治的扭曲和擺布,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此小說能寫,隻謝一人,當然就是曾誌偉。他力邀我寫劇本小說,且在撰寫上給予我一切的自主與自由,並答允我提出的一切要求。現時雖已不興“士為知己者死”,但“文為信重者作”,畢竟還是教人動心的,多年來,我對電影保持高度興趣,廣泛收集資料,但一再曲意回避任何劇本創作,皆因再高的劇本代價都莫如寫成小說令我縱控自如,操之在我。此次終因曾誌偉堅邀所破。電影和文學的組合,成了這部小說。小說裏難免有一些粵語、香港俚語,雖然我刻意避免太過地方色彩,因為作品不該隻是寫給某一地域的人看的,但仍得承認,真正活潑生動的語言,必定是極具地方特色的,我已盡量減少,但並不全麵排斥。小說中難免有一些電影效果與噱頭,還必須加入一些“戲劇”的“成份”,我希望這亦無礙於作為一本“通俗小說”的架構。由於雙方的誠意,我們甚至連合約也不必簽,就把此事“功德完滿”。隻是適逢近日大忙,俟開筆時僅剩下離交稿不到一周的時間,是以這十一萬字的小說就在七天內完成,而且還是瑣務極多應酬頻繁的七日,故此掛漏粗率難免。其中“飆車”和MR.COOL之形象,采用了當日“朋友工作室”裏兩位朋友所提供的一些橋段,主要是紀念當日大家一起“度橋”、“開會”時那些苦惱的歡樂時光。至於“李大鱷”那種趁亂搜刮一筆就離開香港的情節,則是在“電影工作室”的會議所裏跟徐克和吳宇森討論“英雄本色二”時的衝擊與餘波。?
本篇取名《吞火情懷》,皆因似水華年的人生裏總有一些情懷似火,隻不過,在實際人生曆煉裏,也許影藝圈、政治界裏的朋友像冰山大火,可駭可歌,而文化圈、寫作界裏的人,則隻似一朵靜靜的火焰。?
火,總是要燒下去的,總是要發出光和熱的,可不是嗎??
稿於一九八七年八月十七日購置“空中樓閣”後。?
校於八七年十月一日遇“劫”七年後二度赴台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