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有心人巧竊花枝(2 / 3)

身藥石之言,惟娘三思,勿貽後悔。"友梅謝道:"仰辱厚情,妾當銘骨不朽。若要土梗盟言,改弦易操,雖使儀、衍複生,吾誌斷不能回矣。"孫嫗乃不悅而退。  無何,已屆中秋,程生暗地著人,將菱藕、實兼炙鵝火肉、鮮魚、月餅之類,陸續送來。將晚,又著人送至湖白酒四瓿。友梅以葷肴瓿酒,一半賞與著房夫婦,一半饋於孫嫗,自己隻吃藕菱實,烹茶而啜。是夜,萬裏長空,毫無片雲遮蔽,俄焉推起一輪皎月,清光如晝,其杭城賞月之盛,真是家家弦管,戶戶笙歌。隻有友梅凝妝靜坐,作《風吹柳》一章,寓意以謝程生:詩曰:灼灼園中花,詎無桃李姿。  好風是何意?偏吹楊柳枝。  相扶固雲陋,貞信恒自持。  莫怨柳情薄,隻因風吹遲。  願為華陰雀,銜環報恩私。  友梅將素帕一方,題詩方訖。忽聞樵樓已打二更。四壁悄然,隻有風聲唧唧。友梅歎道:"梅山之言謬矣。"俄而窗外一聲桐響,仰首視之,則見一人立於庭下。頭戴氈笠,身穿箭衣,年可四十,形軀秀偉。進前謂友梅道:"俺承梅山之托,特來相救。玉漏已半,幸勿遷延。"友梅且驚且喜,急搖手令其勿言,低聲應道:"有守房夫婦,寢於外廂。倘被知覺,反為不美。"那人便不開口,背了友梅逾垣而出。其步履如飛,瞬息之間到了一個宅宇。  原來那人,即在昭慶寺東賣雨傘的張仰坡隔壁,賃一所廳房作寓。友梅方進儀門,遙見堂上,列炬輝煌,丫鬟五六,簇擁著兩個美姬出來迎接。友梅見有內室,方才放心。那人進去,換了衣巾出來,重與友梅施禮。友梅再拜而謝道:"小妾不幸,陷身匪類,仰承君子,仗義相扶,使妾得與錢郎重遇,現出二天。願聞高姓大名,以便鏤之心骨。"那人答道:"俺有姓無名,但呼為申屠丈。曩與錢郎,在虎丘梅花樓上,曾會識荊。  昨晤梅山兄,備悉趙娘貞操卓然,使俺不勝欽敬。至於移花接柳,匡難除凶,乃區區恒事耳,何足沾齒。"言畢,即令擺列筵席,款待友梅。  申屠丈自到後房飲酒,隻留兩姬陪酌。既而鬥轉參橫,將次雞鳴而息。次日,梅山老人亦來探望,友梅慌忙出謝。申屠丈因從容問道:"趙娘貞行,雖已略知一二,其與錢郎聚散始未,尚乞賜聞。"友梅便把前後事情,詳細說了一遍。申屠文聽罷,拍案大怒道:"裴玄那廝,危於朝露也,不必話了。至於趙鴇不仁,若不殺之,難消此恨。"友梅曰:"趙母恩養數年,亦不足怪,惟恨惡叔宋鈳,將奴哄賣為娼,以致受諸荼毒,真堪痛入骨髓。"申屠丈便問:"宋鈳今在何處?"友悔道:"住在廣陵新城。因做人凶狠,人都稱為宋黑虎。"申屠丈即喚:"真真兒何在?"喚聲未絕,忽見一人立在階下。身長七尺,腰闊數圍,鳳目彪形,黃須黑臉。向前聲喏道:"主公有何鈞諭?"申屠丈道:"今有廣陵宋鈳,為人殘暴殄義,與爾匕首,為我速取頭來。"真真兒應了一聲,霎時不見。申屠丈悄謂梅山道:"中原賊星甚熾,將來國祚傾危。道兄夜瞻乾象,亦卜其數之遠近否?"梅山道:"隻在二十年內,天下便當鼎沸。所恨老夫年邁,不及見君輩匡時之略矣。"二人閑話,未及兩個時辰,真真兒已回,手提一顆人頭,鮮血淋漓,擲於階上。申屠丈令友梅向前識認,友梅舉目一觀,嚇得魂驚心悸,移時不能開口,隻把頭點。申屠丈向葫蘆內取藥一丸,傅在頭上,頃刻化為清水。因謂友梅道:"我這真真兒,一日一夜能行萬裏,俺令他把天下無義漢子,共誅了四十九人,連今日宋鈞,湊成五十。"友梅聞說,心益悚然,即斂衽致謝道:"妾承二位洪恩,既拯於陷溺,複雪其大仇。但妾在此,攪擾不安。倘即送往姑蘇,早晚得與錢郎相會,尤為恩便,沒齒難忘。"申屠丈笑道:"趙娘不須性急,那錢郎雖脫囹扉,已被夫人遣往白下,隻在冬初,更有一場大難。俺今訪友燕京,即於便路解救。子留敝寓,自有二妾奉陪。兼以梅山在邇,雖使程生追究,足保無虞。"友梅遂不敢再言。申屠丈忙令左右,置酒話別。既而半酣,二姬共聯一絕,以當驪歌。  詩曰:陰雨丹楓晚送君,休將別淚染榴裙。  一聲清肅卻何處?鶴背俄驚萬裏雲。  二姬吟畢,申屠丈斟滿巨杯,送與梅山。自亦立飲三爵,遂與友梅相別,梅山亦便起身送出。  要知友梅與生,何時方會?申屠丈此去,如何救難?  友梅貞操,程生癡情,孫嫗巧舌,申屠大俠氣,俱一一畫出。  山深而幽境不窮,林遠而芳葩吐媚,始足以見此回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