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客遊窘乏者。未幾進茶,其茶葉碧綠細嫩,香若蘭花。敘話多時,複邀入內室。隻見陳設肴飲,皆是珍美味。青衣以琥珀杯斟酒,酒色殷紅,與杯相映。錢生雖是宦家,其筵席之盛,亦未能及此。 酒過數巡,申屠丈道:"賓主對酌,無以為歡,幸有女樂,令歌以侑酒。"言未畢,隻見屏後輕移蓮步,走出兩個美人來,俱年十七八歲。一衣紅銷,一衣紫綃,去鬢翠蛾,輕盈窈窕,真國色也。紅綃妓以金蓮杯斟酒,奉與錢生,揚袂而歌曰:春風繞象床,春心滿洞房。憑誰寄語薄情郎。花既謝兮春晝長,早歸來兮勿徜徉。 紅綃妓歌竟,紫綃妓以碧玉斟酒相勸。手按象板低低歌道:懶換春衫晝掩扉,看花幾度淚沾衣。 別時羅帕空留篋,隻看雕梁雙燕飛。 歌畢,申屠丈道:"音雖下裏,不及陽阿薤露之曲。然郎君工於染翰,愧無珠玉,以寵斯伎。"錢生不能推卻,乃口占一絕雲:仙洞雙姝雲剪衣,能歌玉樹使人迷。 嬌音若在花邊落,應遣流鶯不敢啼。 申屠丈連聲讚賞道:"佳作佳作,所愧二女子歌匪金縷,有辱郎君口吐夜珠。"乃令二妓複以巨觥送酒。錢生以妓女立近身邊,羞澀不能即飲。紅綃妓乃高捧金卮,向著錢生嘴唇一灌而盡。 申屠丈亦搏髀高歌曰:朝出去兮訪丹丘,暮歸來兮月滿樓。 煙波浩浩兮山萬裏,家四海兮任遨遊。 申屠丈歌畢,又問錢生道:"清歌寂寥,不足以為娛。欲作舞劍之戲,郎君願觀之乎?"錢生道:"願乞一觀。"隻見申屠丈取出寶劍一口,擲在空中,其劍自能回旋飛舞。倏又化作二劍,一舞於左,一舞於右。舞不多時,二劍又相湊而舞,作鬥格之勢。須臾,又變作六七劍,劍劍自舞。而有時往來間雜,無限錯綜轉折之妙。但覺寒光閃閃,悲悲淒淒。既而舞畢,仍是一劍在空。紫綃妓徐徐以手接之。 於時,日轉西軒,暮霞零亂。錢生以不勝杯酌,堅欲告辭。 申屠丈道:"歸路甚遠,亦不敢強留。隻是區區天下有心人也,他日郎君或有緩急,不妨謀諸我。"錢生道:"仰辱厚誼,敢不服膺。隻是老丈留在敝郡,可以不時奉候。萬一行旌別指,則山川間之,何以圖晤?"申屠丈道:"我明日便一帆遙指武陵,將渡錢塘,或走山陰、會稽,或探龍湫、雁蕩,果是行蹤未定。但郎君懷一欲見之意,自有會期。"錢生遂即起身謝別。 申屠丈送至中庭,複問道:"郎君年將弱冠,未審雀屏曾中否?"錢生搖首道:"尚未受室。"申屠丈道:"以子才貌雙全,簪纓華裔,豈患無佳配哉。然而姻緣前數,隻在赤繩一係,吾聞玄妙觀新來一梅山老人,能以神相知人過去未來之事,吾子何不竭誠投謁,以卜前程。則姻事功名,一言可以了了。"錢生連聲應諾。直至門首,各道珍重而別。抵胥門,已昏暮矣。 錢生少處書幃,未嚐親近美色。那一日,一見歌妓,不覺神魂飄蕩,幾不自持。明日會著崔子文、李若虛,告以所見,遂偕往訪之,則巳門房扃鎖。詢於鄰居,皆雲彼原僦居一月,今早已遷移他去矣。三子遂悵然而返。逾數日,生複邀崔、李同往玄妙觀,謁見梅山老人。那老人蒼姿白發,骨骼清奇,嶷然四皓之侶。錢生備陳求相之意,老人即便先看崔、李,口中嘖嘖道:"二足下神清相旺,甲科無疑。但目下文戰未利,一交眼運,必然高捷。"以後想到錢生,老人吃驚道:"這位錢兄,自然也是甲科了。隻是目下就有一場災險,老夫意欲直陳,未知可否?"錢生道:"君子問災不問福,但請老丈直言,切勿隱諱。"那老人不慌不忙,說出幾句話來。 管教:未來休咎姻緣事,隻在神奇一相中。 波瀾曲折,文亦有空中舞劍之妙。畢竟是慧心人方具慧眼。若崔子文,便與店主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