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雪07(1 / 3)

第03章 雪止(下)

他們彼此在牆角一把拳,各奔赴自己的崗位,風雪中,這些人一別不知何日再見。

裘無意帶著李黑等二十多人,潛行躥伏,很快地就來到大理獄之前。

這一行人因所肩負的任務極重,雖生性好玩喜反,現都凝肅以對。

眾人在風雪之中,伏在雪堆中,都聽到同伴在身旁細細的喘息之聲,鼻嘴裏所嗬出來的暖氣,漸漸融化了眼前的冰雪,使貼臉的雪堆裏凹了幾個小窟窿。

這時外麵在獄前戊守的衛兵,一隊又一隊地來回巡視著,裘無意觀察了好久,忽然一點頭,刷地掠了出去。

他因數次劫獄,對獄中情況,已摸得一清二楚,這一刻間正是圍牆上衛兵和牆下守卒換班之際,在這瞬間,防守最弱,而他是“神行無影”,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間,已掠過了那片曠地,翻身返入了圍牆。

其他留俯在雪堆裏的俠客,有的眼光充滿了期待,有的嘴邊掛了帶信心的微笑,果爾,未幾,隻見牆上的一排穿行的人影,來回巡逡著,忽在隊伍背後,又多了一條躡手躡足的人影。

這人影在風雪的城牆上,加進那一排巡邏的人中,突然之間,這人已無聲無息地將最後麵一人點倒,輕放在地上,而隊伍前麵的人渾無所覺,繼續巡更。

這人影又貼近最後一人背後去,迅即又出手製伏了那人。如此一個一個製下去,整個隊伍的人,全在無息無聲中被消滅。

這一個鐵桶一般周密的大理獄防範,因破了一隅,防守大失,這一幹豪傑俠士,互相一點頭,便往這缺了守衛的一隅,在雪地上以時爬行過去。

到了牆腳的陰影下,這些伏倒蠕動的人,立時又變得靈敏如狸貓,飛快地登上了圍牆。

圍牆裏,便是大理獄一層又一層的牢房。

在這些牢房的最深處最中央的一所,便是他們欽仰所歸的嶽大人受困處。

一旦想到這一點,這一群俠客便恨不得立時殺到了那一層去,救出為國為民的嶽飛將軍!

可是他們更知道,此舉不得有失——這一層又一層的牢房,盡是守衛,尤其是最後三層,把守的人都是一流高手。

他們數次暗潛硬闖,莫不在最後第三關被擋駕了,終有人硬搶進了最後第二關,也從未有活著出來的,至於最後一關之凶險,便可想而知了。

但嶽元帥被禁於最後一幢牢房,這些作子弟兵的無論如何,縱上刀山、下油鍋,也要去硬闖一闖。

隻要過了那大理獄外的一層守衛,其他機層,囚的是普通犯人,把守的人武功平平,要越過去隻要小心點不被發現,理應沒有什麼困難。

但是得快——因為下一批守衛,半個更次後便要來調換班次,屆時一定會發現同伴失蹤的事!

臨安是京師之地,禁軍子弟和大內護衛,都是當今武林中響當當的角色,可不是好惹的。

所以裘無意帶著一幹人,左穿右插,前閃後伏,迅快地晃過了十幾幢牢房,他們每過一處牢房,便聞睹一些慘絕人寰的呻吟和令人發指的酷罰,及使人齒冷的場麵。

在第四號牢房裏,其中一個監牢中的囚犯,十指都被斬去,血塗得一地都是,那囚犯因為極渴,竟用舌頭來舐他斷指上滴落的血!在第七號牢房,左起第十三號的犯人,因無進食以及在重病中,又出不起錢給獄卒,竟在寒冬中長了一身惡瘡,臉上那顆,長得比他臉還大,滿是濃永,竟似是一張鬼臉!

第八號牢籠中,有兩個女囚犯,正被數名獄卒盡情蹂躪著!第十一號牢裏,正在施刑,一人被銬在刑具上,一個行刑者正將他的腳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了出來!

這些瞧在眾俠眼裏,令他們難忍!

忍無可忍!

可是監牢裏那麼多的人,哪救得完?又焉知哪個是罪有應得,哪個是被誣害冤枉?何況若在這裏打草驚蛇,又如何救嶽飛?

這次眾俠進入大理獄,固駕輕就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順利,片刻間即闖過了數十道明卡暗樁,到了最後第三重牢房前的屋頂上。

裘無意陡然停下,大家都知道,這第三層監牢把守的是秦檜的四名貼身護衛,武功好、警黨性高,以裘無意的武功對這四人當然綽綽有餘,但卻也不能數招內解決,一旦在格鬥中驚動了人可大事不妙。

這時大雪紛飛,一幅一幅愁人的慘象,令眾人心驚肉跳,義憤填膺,裘無意知道久持下去,這於豪俠必然忍耐不住,便道:“我先潛過去探探,你們一聽蛙鳴三聲,即掩過來。”

眾俠知裘無意不但武功深湛,而且輕功也甚了得,事急馬行田,也隻好如此了,裘無意長吸了一口氣,呼地掠了出去,如雪花一般,飄到了對麵第三重牢的屋瓦上。

裘無意伏在那裏,好半晌動也不動,見牢內沒有什麼動靜,才敢迅捷起身,一翻身隱入牆內。眾俠見裘無意未被那四大高手發現,皆暗自慶幸,知不久即可入內救出嶽元帥,心中喜難自勝。

他們都不知道,其實“窮凶”、“極惡”、“歹毒”、“絕狠”四人,早被蕭秋水點倒或解決掉,別說無覺於有敵來犯,就算感覺到了,又哪裏呼喚得出聲來!

但是裘無意悄如落葉般,倒鉤在屋沿上,掛探下來,便立刻發現了那被移走的牆和牆內穴道被製的灰衣人!

——是誰那麼厲害,竟製服了這秦奸相座下的四大高手?

——先行一步的究竟是誰?有什麼意圖?

裘無意隻覺此行甚是凶險,便立意先不通知群俠,自己先下去探探再說。

他這個決定,以當時大局來看,當然是對的;但是他做夢也沒想到他這個決定造成了無可彌補的遺憾!

那聲音自黑得焦炭一般暗昏的甫道裏傳來:“誰!”

蕭秋水沒有作聲,他的存在已如銅牆鐵壁一樣,穩固,但不發出半聲聲響,除非你自己碰上去。

但是對方似有驚人敏銳的觸角,仍是厲聲問:“是誰!”

忽聽“蕭蕭”連聲,無數飛旋的暗器,打向蕭秋水!

蕭秋水情知再也無法隱瞞,他隻要稍微一動,對方便定必發覺,但這些暗器每一枚都將室內的空氣創破八九道裂縫,其犀利霸道真可想而知,但是如果稍作移動,隻怕就要驚動全牢了,就在這霎息之間,蕭秋水作了一個決定。

他不動。

暗器呼嘯著,“奪奪奪奪奪奪”一陣密雨般,打在他的身上。

他在這刹那間,身體變得如一根朽木。

他在這瞬間將身上所有的穴道全部閉死,全身肌肉鬆弛如朽木。

暗器打入了他的身體,打不著他的穴道,他的穴道早已移走;暗器打進了他的肌膚,但軟綿綿不著邊際,隻嵌在膚上,又無力地彈落在地。

——“忘情天書”中的“木頑”一法。

這一招在數十年後,為“四奇”中“東海劫餘島島主”嚴蒼茫所苦練得一些竅門,叫做“腐屍功”,即名噪一時,以這招躲過不少險死還生的狙擊。

且說暗器都落下蕭秋水身體,然而蕭秋水在這刹那間閉過氣去,仍未立即便恢複過來。

隻聽一人舒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有人闖了進來,居然有那麼好的輕功,連你我兄弟二人都無法覺察的……那簡直是匪夷所思了。”

另一人也笑道:“小心使得萬年船……”說到這裏,似想到了什麼事一般的,陡然止祝這兩個聲音都相當年輕,但出手歹毒,暗器犀利,更可怕的是能在目力無法透視的黑暗中能有如此超覺的能力。

此刻隻聽那話到一半陡然停住的人又道:“不對……”另一人問:“什麼不對?”

這人正想答:那暗器的聲音不對,若是打在牆上,應是“叮叮”之聲才是,卻為何發出如中朽木一般的“奪奪”之聲?而這裏都是銅牆鐵壁,沒有木頭呀!他雖是想到了這一點,可是己來不及說出這一點。

因為一股狂飆般大力,已湧向了他們兩人。

他們一齊出掌硬接,砰地一聲,兩人一齊被震得反撞在牆上!

這兩人的武功,也在塞外一流高手之列,所以才接得下這一記如奔雷裂濤般的巨力,隻是背脊被撞得似拆散了殼的螃蟹一般,苦不堪言,尚未及叫出一聲,那人又潛湧了過來,閃電般出手,點了他們的“章門”穴。

這兩人橫行塞外,畢生未遇過這樣的敵手,居然一招間製伏他們二人,還能硬受他倆人的暗器!

蕭秋水行險一試,果以“木頑”之勢,製住二人,即將二人拖至光處一看,原來這兩人臉色慘青,似多年未見陽光,幾乎全無血色,都是瞎子!

——難怪!

——若不是瞎子,又怎會有如此敏銳的聽覺?

瞎子在黑暗中,就等於睜亮眼睛的人在太陽下一般。

——這兩個瞎子好厲害,不知是誰?

蕭秋水縱然這般想,可是也無加害之心,亦無加害之意,製住了便算了。這兩個“塞外雙盲”武功極高,為人倒也不壞,但為人心胸甚是狹隘,而且無識人之能,故受秦檜利用。

蕭秋水製住了兩人,瞥見地窖深處,有燈光透來,他心中又一陣怦怦亂跳,仿佛一生極欲要見麵的人,快要見到一麵了。

他自窄縱的石壁隙間窺望過去,隻見有一盞燈,在桌子中央——究竟他要找的人,在不在這裏?這裏已是大理獄的中心,嶽飛是不是彼困在這裏?

可是在潛伏於屋簷上的群英,卻發生了一些事情。

原來他們所潛藏之處,下麵正有幽慘的燈光,照出了天愁地慘的一幕。

幾個官服的人和兩三個行刑的牢頭,正在盡情拷打一人。

這人原本生得極是威武,虯髯滿臉,但因嚴刑拷打後,一張臉全裂了,眼睛也歪了,左邊的眼珠,被打出了眼眶,吊在臉上,好不恐怖,腮上的如就黑須,也被燒得七七八八,但他被鎖銬在那裏,神態間仍有一股凜然之威。

隻見坐著的官員中央一人道:“王貴都招了,嶽飛謀擁兵權,你隻要肯劃個花押,我們就叫你寓貴榮華,享之不盡!”

那然哈哈大笑,笑得手上緊縛的鐵鏈,喀當震響不已,那人如雷般大聲道:“沒想到我張憲沒戰死在疆場之中,卻叫你們這幹賊子來侮辱!嶽將軍頂天立地,堂堂正正,你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又何須我張憲來誣陷!王貴可以出賣將軍,是他有把柄握在秦奸賤手中,我張憲光明磊落,人頭落地也不過碗大的疤,還會怕了你們不成!”

那三個文武官員,本想威迫利誘,要張憲誣供嶽飛陰謀作反,可是張憲為人極有鳳骨,說什麼也不肯同流合汙,所以三人便嚴加拷打,直使張憲認了為止。而今三人一聽張憲的話,中央一人便道:“好!你這個反賊,卻教你沙場死不了,刑場受折磨!”說著一拍驚堂木,喝道:“來人!給我們的張大英雄開開耳界!”

隻見一名刑夫舉起一支金屬細針,直向張憲左耳刺了進去,張憲嘶聲裂肺地狂嚎一聲,眼球迸出血水來,鐵星月、邱南顧、大肚和尚三人再也按捺不住,一齊怒吼一聲,三人破窗而入!

其他的人,也悲憤不可遏,裘無意不在,又有誰能控製大局?隻見三人幾拳幾腳,已將室中數名施刑的人打死。那幾名侍衛拔刀欲喊,林公子等見勢不妙,素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救出張憲再說,刀劍合而為一,嗖地一聲,已將兩名侍衛斬為兩半。

其他的洪華、陳見鬼等,也紛紛躍下,左邊的武官拔出了峨嵋鋼刺,還未出手,已給萬加之一刀斬得腦袋瓜子對半分,另一個文官,走沒幾步,已給胡福挺刀追上,那文官噗地跪地,哀叫道:“好漢饒命……”胡福橫刀歎道:“既知天下有好漢,何殘忍至斯……”洪華在一旁見狀,沉聲喝道:“福哥,別與這種狗官多說!”比一比手,疾道:“宰了!”

那狗官見勢不妙,張直喉嚨大喊道:“不好啦,有……”才叫得一半,“千手劍猿”藺俊龍已一個飛撲過來,三劍齊沒入這官兒的背後,這官員立時沒了聲息、報了帳。

眼見瞬息間室內的橫虐官兵,被收拾得一千二淨。“急驚風”柴華路早已掄起抓子棒,猛攻向那本來位坐中央的官員。那官員武功竟也不弱,群俠中早分出李黑去對付他了。李黑刁鑽精乖,對付這等作威作福的狗官,自是能得心應手。

卻不料這官員武功不但不低,而且甚是機伶,李黑一溜煙鑽到那人背後出腿,那人一反手競以藤牌封住,而且一麵打,一麵高呼:“來人呀!有反賊啊!”

如此叫了數聲,隻聽四方響應,各有騷動之聲,群俠知事跡敗露,這次累了大家行動,都臉如鐵色。這些人俱是響當當的好漢,縱殺頭斬腰也不哼一聲,隻是連累朋友,害得不能救拯嶽元帥的事,非同小可,群俠無不暗自惴惴。

原來這官員便是“鐵龜”杭八,眾俠一時間沒殺了他,便讓他嚷了出來,驚動了整個大理獄。杭八在朱大天王手下十分得意,一路升官發財,充當秦檜爪牙,也作得不亦樂乎。

杭八一麵格鬥一麵大叫,眾人心慌意亂,一時沒奈他何。這時呼哨四起,不少衙役、捕頭、戍衛、獄卒,紛紛闖了進來,還有各方武林高手,一齊湧至,眾人隻得全力應戰,連被銬鐐著的張憲,也無法救了。林公子、邱南顧、大肚和尚、鐵星月、李黑、施月、洪華、陳見鬼、胡福、藺俊龍、萬加之、柴華路等都奮力禦敵,張憲被銬在刑具上,無法動彈,想他在沙場上殺敵,何等無懼無匹,卻叫與自己共事一君的同僚害至此境,不禁心恨難平、眶欲裂。

在牢房中打得好不燦爛之際,卻正是蕭秋水已闖入牢中心之時。

蕭秋水自那石縫望去,立見有三個人,正在談話,蕭秋水一見,不禁震了一震。

這三個人中央的一人,便是朱順水,他還臉色焦黃,顯然受燕狂徒的掌傷未愈。

其他二人,卻更叫蕭秋水一怔。

原來那二人一老一少,正是“觀日神劍”康出漁與其子康劫生。

康出漁在當年浣花劍派對權力幫一戰中,是罪魁禍首,而且曾合力暗殺了“陰陽神劍”張臨意及“掌上名劍”蕭東廣,簡直是罪大惡極。

康劫生原為“神州結義”的人,卻出賣蕭秋水,加害手足兄弟,蕭秋水等人曾饒過他,無奈此人仍怙惡不俊至此。

朱順水是在外界一直以為“朱大天王”本人,而康出漁和康劫生父子卻是“權力幫”的人,而今這兩幫人竟在一起,監視嶽飛!

蕭秋水想到這裏,已怒火中燒,熱血賁騰,隻聽朱順水忽“咦,外麵好象有聲音。”

康出漁的武功還不及朱順水,自聽不出來,便道:“怎可能,這裏銅牆鐵壁,每層都是龍潭虎穴,哪裏有人可以闖得進來!”

康劫生也阿諛地笑道:“要是闖得進來,前幾天的那批人,就不能全部拿去喂狗了。”

朱順水因傷未複原,稍微動作,即痛不可支,也不想多事,否則以他行事審慎而言,必定去看看再說,而今隻得作罷,便哼了一聲道:“你們不怕李幫主來劫牢嗎?”

康劫生笑道:“我想幫主他對秦相爺,雖有誤解,但與嶽飛非親非故,不致要來劫牢!”

康出漁也道:“幫主希望的是天下英雄豪傑,與他暗通聲息,一呼百諾,若嶽飛這等字號的人物在世,哪有他號令的份兒?所以劫牢嘛,當不至於,天王多慮了。”

敢情康出漁不知朱順水並不是“朱大天王”,故此仍稱朱順水為“天王”。

朱順水冷冷地道:象李沉舟這種鄉野匹夫,也敢來自立名號?他日丞相大人一定派兵將他給滅了。”

康出漁、康劫生父子一齊恭聲道:“秦相爺千千歲!秦相爺高瞻遠矚,李沉舟該殺……”隻見兩人,一個黑髯垂胸,十分莊重,一個眉目俊姣,宛似畫中人,但所作出來的事,卻氣節全無,豬狗不如。

蕭秋水看得一陣惡心,卻聽康出漁又奉迎地補加了一句道:“所以我父子倆特來投效秦大人……”那康劫生怕讓他父親搶了歡心,便又加了一句道:“也等於是投靠天王……”朱順水哼了一聲,他重傷在身,臉色赤金,倒象座菩薩一般的樣像,但神態十分傲慢。

蕭秋水想起當日劍廬之役,唐方等及時趕到,救了自己,殺退康氏父子,這一對老不知羞、少不知恥的家夥。竟相互奪路而逃,完全不顧舐犢情深,奸惡至斯,也真是無話可說。

隻見牆壁有一盞燈,燈色慘暗,但猶自發光發亮——不知怎地,蕭秋水心裏又生起了那種感覺:仿佛他一生中隻求得一見的人,就在這室裏,但是還未見著,又好似將離去了,永遠見不著了……這刹那間,蕭秋水心裏很是焦急,好象怕什麼東西,將要永離他而去了……這時馬燈一陣急晃,地窖裏突然一黯……蕭秋水再不理會,大喝一聲,雙手往石縫一扳,隻聽“軋軋”連聲,兩爿巨石,已被推開!

蕭秋水在三人驚楞中掠了進去!

裘無意這時已進入了最後第二重的幽黯石室之中,正為石室內的機關所困,在全力應付中。

蕭秋水暮然出現,朱順水、康出漁、康劫生三人,莫不大驚。

那兩塊千斤石壁,本就不是人所能推開的;他們眼前隻見燭火晃撼下,如天神一般的人,出現在門前,三人心中所受的震嚇,無與倫比!

康劫生失聲叫道:“嶽爺……”他以為嶽飛脫囚而出!不但他有如此感覺,連朱順水、康出漁也不例外。

但他們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高手,都馬上認出了蕭秋水!

他們三人,恰巧都曾在蕭秋水手下吃過虧。

在這一刹那間,三人都怔住,蕭秋水已大步踏了起來,問了一句:“嶽元帥在哪裏?”

這時火光激搖,蕭秋水已看清室內既沒有牢籠,也沒有其他的人,所以他沉聲疾問。

他問的時候,康氏父子兩人一齊拔劍。

蕭秋水倏地一個箭步就搶過去,一伸手,就摘下背後的“如雪”寶劍,“玎玎”兩聲,“金斷”一訣削出,康出漁、康劫生雙劍齊被削斷。

兩人驚退,朱順水掩了上來,左手“虎爪”,右手“鷹爪”!

蕭秋水根本就無心戀戰,他急於要救嶽飛,所以退了兩步,雙手劃了兩個圈,封過來勢,喝問:“嶽將軍在哪裏!”

朱順水以為對方被自己逼退,他在擂台下曾與蕭秋水交手,自知這青年人武功很是不弱,但仍在自己之下,而今自己負傷,未知勝數如何,今一出於即擊退與方,以為穩勝,更步步進迫,哪裏肯答。

當日在瞿塘峽上,燕狂徒重創朱順水後,即遭朱俠武暗狙喪命,蕭秋水力戰朱俠武,並擊退之,但那時朱順水已暈厥過去,杭八將他救了出來,自也不知究竟,朱俠武本身更不會道出自己狼狽而逃乃是不敵一個後生小子,所以朱順水根本不知學得“少武真經”和“忘情天書”後的蕭秋水,武功有多高。

朱順水又出一記“鷹爪”,一記“虎爪”。

蕭秋水左手“少林”,右手“武當”,將來勢化解。

就在這時,牢外忽傳來喧嘩人聲,似有格鬥在進行著,蕭秋水不知是因何引起這些騷亂,隻怕給牢卒闖了進來,要救嶽將軍就難了,便在這時,驀然瞥見康出漁正想偷偷溜了出去。

——去請救兵?

蕭秋水心頭一急,左手一撥,右手一掃,壁上的一點微火,驟然高漲,呼地罩在康出漁臉孔上,燃燒起來,真宛似烈陽的火光一般,康出漁慘叫連聲,這“忘情天書”中“火延”訣非同小可,康出漁才在地上翻滾得幾下,火焰已熄,康出漁的臉也如同焦木。

但是蕭秋水因分心對付康出漁,脅下“鳳尾”、“精促”便給朱順水所扣,這刹那間,蕭秋水的身體忽如朽木,朱順水忽覺手中所抓,綿若朽物,而蕭秋水雙時卻以武當派“千山重疊”之力,疾撞下來!

若在平時,蕭秋水的穴道給朱順水抓中,縱使“木頑”之法,隻怕也非受重傷不可,但此際朱順水內傷未愈,發力較虛,又輕敵在先,忽見蕭秋水反擊,大吃一驚,縮手身退,便放過了這一個絕難再逢的好時機!

這一來,康出漁已死,康劫生早已不知躲到哪裏去,隻剩下一點火光,在地上殘油中燃燒,剩下蕭秋水和朱順水二人,臉色隨火光晃動不已,兩人對峙而立。

朱順水在火光中隱然有汗,這時他已了解了蕭秋水的實力。

蕭秋水心中也亂極,因為他聽見外麵的喊殺聲,其中有些聲音竟似是他義結金蘭的弟兄們所發出來的。

——胡福、李黑……是不是你們?

——唐方……你有沒有來?

但是一定要先救嶽將軍!蕭秋水大喝道:“朱順水,我給你最後機會,快將嶽將軍交出來!”

朱順水的汗象鳥爪一般自臉頰上爬下來。隻見他呆了呆,幹笑道:“哪有什麼嶽將軍!這兒你是見到的了,哪藏有什麼嶽將軍!”

蕭秋水登時心亂如麻,叱道:“你說什麼?”

朱順水冷笑道:“我說你找錯了門路!”

蕭秋水大聲問:“那嶽將軍究竟在哪裏!”此刻他的功力,正是非同小可,氣動丹田,隻震得四壁響起回聲。朱順水也被震得血氣翻騰,但強自道:“嶽將軍早被送去風波亭問斬了,你白跑這一趟了!”

蕭秋水隻覺腦門“轟”地一聲,呆立當堂。

這時,裘無意已穿過那機關室,正在潛入那黑暗得什麼也看不見的最後一道防守去。

而他也正好聽見外麵的殺伐之聲,以及裏麵驚心動魄的對話!

蕭秋水登時搖搖晃晃,不能自己,喃喃道:“嶽將軍已……風波亭……風波亭!”

朱順水在火光中深沉地盯著蕭秋水,獰笑道:“才去不久。你中計了。”

蕭秋水勉強將散亂的力量收聚回來,強自振作道:“我……我要去風波亭……”朱順水大笑道:“大理獄由得你來卻由不得你去!”話甫說完,掣腕出爪,雙手一先一後,俱抓向蕭秋水胸口“神藏穴”上!

蕭秋水這時猛聽嶽飛送風波亭問斬而如雷劈頂,渾渾噩噩,不知所措,既想跪下來大哭一番,壯誌消沉,又想奮發力趕,要阻止風波亭的慘禍,正在此時,朱順水的爪已攻到!

這時裘無意正發覺到那“塞外雙盲”被製,他深知“塞外雙盲”的武功甚高,而今竟也被人製伏,此番潛入的人功力有多深厚,也可想而知!

所以他在未知是敵是友之前,就益發小心戒備起來。

但是蕭秋水這時,已有生死之險!

群俠那邊的殺伐一起,不知湧入了多少軍兵!鐵星月、邱南顧、林公子這等人,是凡有戰鬥,隻有進,沒有退,所以反而迎了上去。

鐵星月第一個衝鋒,對方足有近百人,都直著嗓子喊:“衝呀!殺啊!”可是真正衝來的卻倒不似喊的那麼有勇氣。鐵星月最看不順眼貪生怕死之輩,雙手一抓,就捏住兩名光直著喉喊的家夥,“喀喀”兩聲,已拗彎了他們的脖子!

忽聞“霍”地一聲,一支紅纓槍向他背後刺到,他大喝回身,一腳踢出,將紅纓槍踢飛,一拳又將那人擂倒。隻是一口氣尚未喘得過來,前麵三張刀,後麵五張刀,左右各有七張刀已夾擊過來!

鐵星月大叱連聲,已打倒十五人,但他身上,已多了四處血痕,有兩道血如泉湧,已遍濕了衣衫。

但鐵星月衝去,仍然向前衝去:他生平隻殺金兵,卻不料在此地要打起大宋的官兵來了,他一麵打,一麵氣悶。更是往敵人最多的地方衝去。

邱南顧眼見鐵星月身上淌出了鮮血,他就紅了眼,他跟鐵星月素來不睦,那隻是口舌之爭,在感情上,卻是極篤誠的,所以他就隨著鐵星月殺去。

隻是沒殺了幾步,已不見了鐵星月的背影,前後左右,都是火把、敵人、兵器,邱南顧如瘋虎一般,拳打腳踢,打得對方人翻馬仰,又倒了十七八人,他還跳起來,一口咬在一名剛才蹂躪女子的獄卒的咽喉上!

林公子每出一刀,每刺一劍,都必有人踣地不起,他已殺出了一條血路,他要走,隨時都可以,但他在兄弟們還拚命的時候,又怎會離開?

他長嘯一聲,揮刀舞劍,再殺了口去,不消片刻,白袍都染成了血衫。

這時衝入來,以及團團包圍的不知已有多少層、多少人,胡福宅心仁厚,慊慊君子,隻是不忍,便大叫道:“兄弟們,大家都是有娘有爹的,又為何苦苦相逼?”製住幾人,都沒下殺手,冷不防所饒的人,正要貪功,一刀斫向胡福的脖子,胡福猛將頭一偏,下巴熱辣辣一疼,被劃了一道見骨的口子,胡福患然大怒,回手一刀,將之了賬!

這一來,他身受重傷,原在數人之中,功力要算他最深,反而變成了最險!李黑最是精靈,作戰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見胡福受傷,即刻一麵打一麵以靈巧的身形:攢、轉、竄、跳、溜,甚至不惜滾、翻、爬、扒、跨,殺到了胡福身邊,兩人貼著背作戰,麵對兩百多個敵人,仍是可以守得穩。

李黑人生得矮小,和五尺五寸以上的精銳禁軍對峙,隻見他如一顆豆子一般,時作爆跳高躍,時作滾地葫蘆,禁軍上下盤俱受李黑之欺,李黑眼兒瞧準了一個位副憲司的雙鞭高手,忽撲過去,搶入中門,一出手,拔了那人二把山羊胡子,那人痛得哇哇大叫,李黑笑道:“你天天用刑,今日我就拔光你的胡子!”

話未說完,忽覺腳下一滑,叭地摔了個仰八叉!原來他說話時太得意了,不覺竟站在對方的兵器上,那人左手馬鞭,右手金鞭,隻將金鞭往馬鞭上一纏,發力一拉,李黑便摔了個屁股開花!

幸虧他身手捷便,總算沒讓敵人剁為肉醬,及時坐起作戰,胡福這次反救了他,而人這時又背靠著背,一人下巴被削了一小塊,一人股臀歪了,陳見鬼在作戰中一一看在眼裏,不禁竟在險死還生的大戰中,彎腰戟指大笑起來。

這一笑,可謂冒失至極,砰地一聲,背後著了一記三節棍,直往前跌了出去,幸虧她短打拳路威猛,趁機衝入敵陣,打他個落花流水,但左腳又給人劈了一劍,變成了跛腳作戰,比胡福、李黑兩人,隻有更加狼狽。

這時群俠正殺得性起,萬加之、柴華路二人身上也負了數處重傷,卻依然勇猛作戰,大肚和尚力戰杭八,大占上鳳,偏是“千手劍猿”藺俊龍,打到一半,忽念適才還有一個長烏龜背的討厭家夥未殺,便挺劍趕了過來!

“鐵龜”杭八單止對付一個大肚和尚,已感左支右絀,要不是大肚和尚打到一半,忽告困了,早已將之了結,杭八素來精似鬼,一見加了個“千手劍猿”,便回頭就走!

大肚和尚和藺俊龍,雙雙追趕,追出牢房,忽見到處白雪皚皚,北風寒飆,逆麵一衝,卻不見了杭八!

兩人稍微一怔,忽聽嗖嗖如密雨般破空之聲,原來四周不知有多少箭矢,向他們二人射來!

大肚和尚大喝一聲,僧衣翻動,藺俊龍竟化作了千手千臂,抓一支箭,倒射回一支,便有一聲悶哼,竟在片刻抓放了百來支箭。

大肚和尚身法,沒有藺俊龍的靈活,所幸他的肚皮,變成了盾牌,箭矢射到了他的肚皮上,如著棉花,全部被反彈了出來,有人“哇哇”慘叫,自樹上摔了下來。

要不是這番追出來的是大肚和尚和藺俊龍二人,可是大大的險,但是這一來,對方倒了的人又換上,不消片刻,大肚和尚和“千手劍猿”藺俊龍,身上仍然著了幾箭,兩人邊撥箭接箭邊退,長此下去,仍然十分凶險。

但是兩人仍強在牢前死守不退。因為牢外埋伏,何等凶險,如果他們一旦退開,裏麵的兄弟一個不慎衝出來,豈不凶險?所以他們寧願作箭靶子也不再返回牢去。

大肚和尚和商俊龍兩人越打越光火,大肚和尚罵道:“他奶奶的,操他娘的,有種放下暗器,前來打過!”

藺俊龍三把長劍,一齊抽了出來,舞得個白光金光紅光轉動,彩虹一般,風雨不透,卻不禁問道:“喂,你這個出家人,怎麼一出口就是三字經?”

大肚和尚怪眼一翻,沒好氣地道:“你外號‘千手劍猿’,我就沒問過你是人還是馬騮?”

藺俊龍居然答:“沒有!”

哧地一聲,又一箭射中大肚和尚的肚皮,大肚和尚這次真氣不繼,“肚皮功”無法將暗器頂回,箭簇入肉三分,大肚和尚痛得呀呀叫,狠狠地罵道:“龜兔子,敢傷灑家的寶貴肚皮!”回頭向藺俊龍凶狠狠地罵道:“我沒問你是不是猴子,你管我當和尚的屁事!”

藺俊龍給他沒來由一頓臭罵,叱得心中一慌,噗地挨了一枚暗器,這暗器發出來的力道、勁道,都非同小可,藺俊龍左臂中鏢,劍勢便慢了下來。

要知道“千手劍猿”藺俊龍最主要的一雙快如閃電的手,而今傷了一臂,便銳氣大挫,而對方的暗器,忽有一處激烈增強,暗器不發則已,一發認穴奇準,速度奇快,手法極狠!

眼看藺俊龍就要接不住,大肚和尚佛掌一閣,將一枚疾取向“千手劍猿”商俊龍咽喉的暗器夾住!

大肚和尚這一夾算是救了藺俊龍的性命,但覺掌心微微一痛,知道被這暗器刺著,攤掌映雪一看,卻見是一個鐵蓮黎,上麵竟刻有一個小小的“唐”字!

大肚和尚大驚失色,隻覺傷處已一陣麻癢,毒氣直自掌心攻上,大肚和尚忙運功護住心脈,這一來哪裏能抵擋密雨般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