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是多久,才起身,留下了幾粒碎銀離去。
桌上,有碎銀,有殘茶。
曲終人散,人走茶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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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人出了戲園子,一個小廝迎了上來,四下打量了一番:“少主,劉長老又派人來催了。”
“嗯,走吧!”青年人不溫不火,神態淡然,萬事不盈於懷。
大雪紛飛,行人稀少,一襲白衣勝雪,麵貌儒雅的青年行走在紛揚大雪中,如詩如畫。
一言不發,兩人行至一座客棧,在一間客房門前停下。
青年人徑直走了進去,那名小廝則站在門口,關上了房門。
房內,有一老人,須發皆白,麵容和藹,自有一股仙風道骨。
“辰兒,你可算來了,真是急死老夫。”老人目中有諄諄慈愛,話雖有責怪之語,卻無責怪之意。
“今日遇到了一位朋友,喝了幾口茶,耽擱了。”青年人樓扶辰笑道。
“朋友?”老人神色微變,自己這侄子從小到大都在自己身邊,二十年來除了愛看戲曲外,哪裏來的朋友。
好似看出了老人所想,樓扶辰道扶著老人坐下,輕聲道:“辰兒沒有朋友,所以也不知道能不能將之歸類為朋友。我與他才今日一麵之緣,是否能再遇還兩說呢!”
“事分輕重,辰兒也知曉叔叔伯伯們的用意。”
“唉”老人坐下,重重歎氣,目中有慚愧之色:“辰兒,委屈你了!若不是我們這群老家夥將天流宗的擔子壓在你身上,你……”
“劉伯這是說的哪裏話!”樓扶辰打斷道:“我身為天流宗少主,理當如此。”
看著老人複雜的目光,蠕動的嘴唇似乎要開口,樓扶辰心中歎息,話鋒一轉:“劉伯,此次您來明洛城可是有什麼事?”
聞言,老人臉色一正,嚴肅道:“的確有事相告少主。”
見稱呼都變了,樓扶辰亦是正色傾聽。
“此番前來打攪少主,是要帶少主離開明洛城。”
“據我們安插在長安城暗樁傳來的消息,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誅罪堂對此下達了誅殺令,誅罪堂的走狗們已經來了!”
老者語氣凝重,一字一句都隻以兩人可聞的聲音道出。
樓扶辰眼中有深深的疲倦:又要開始那過街老鼠般東躲西藏的生活嘛?
曾年幼的他問過劉伯,為什麼朝廷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劉伯搖頭苦笑。
既然天流宗已經被滅,為什麼幸存的人不能放下仇恨過平凡的生活?
那一次,記憶中一直是和藹可親的劉伯第一次發怒了,罰他在天流宗列代宗主的靈位下跪了三天三夜,直至昏厥。
“辰兒,你趕緊收拾東西,即刻離開明洛城。我先去將分布在城內的弟子安排好。”說完,轉身離去。
望著老人,樓扶辰心中有些沉悶,不知何時,那在自己眼中似乎可以撐起天地的劉伯,略顯佝僂。
“此人體內死氣彌漫,已經時日不多,若是安安靜靜覓一處遠離喧囂之地修養生息,或許還能活個兩三年。”
一道黑光自樓扶辰眉心射出,籠罩四方,隔絕了喧囂,一個蒼老的聲音隨之響起。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知道樓扶辰要說什麼,再次開口道:“陽壽已盡,加之他身有舊疾未愈。若你能答應受我衣缽,修煉到凝丹,以自身丹氣為其伐經洗髓增強體魄,或許還能再活個十來年。”
樓扶辰搖頭不語!
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感慨與無奈:“世上多少凡人想修行卻無法門,多少修士想要成為老夫弟子承我衣缽,你倒好,修行之路在你眼前,老夫的衣缽也隻要你一句話,可你偏偏……哎”
“你這體質,實乃天生適合吾道啊!”聲音中的惋惜隱隱約約帶著乞求,卻換來一句:“可我隻想做個普通人,過平凡的一生!”
“平凡的一生?嗬”蒼老的聲音冷笑:“如這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整日裏東躲西藏,這就是你要的生活?”
“如果,你修行,我能保證,三十年內,你必定凝丹,屆時整個大唐有幾個敢與你為敵?”
“小子,你要記住,大唐隻是一座丘陵,在丘陵後麵有山峰。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目光要放長遠,不要局限於此。”
樓扶辰依舊搖頭。
蒼老的聲音為之一滯,憤憤道:“老夫就不信邪,不管你修行不修行,我先給你洗髓伐脈,為將來築下無上劍道之基。”
聲音消失,獨剩下樓扶辰一人,凝視著虛空,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