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某人記得,何將軍當年與趙某人約定一同入朝為官,一同指點江山,十年前卻不知為何棄文從武,一走了之?若不是如此,何將軍如今官職一定會比趙某人還高吧?”
何仁又端起一碗水酒一飲而盡,手裏捏著空酒碗,走近趙非身前,臉上的笑容消散了,臉色難看起來,眼神冷冽,看著趙非。
“趙大人,這十年過得可好啊?可曾問心有愧過?十年前……你一意孤行,我……本以為離了京城,你我兄弟二人再無重見之日,我也是沒有想到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的趙大人會來邊疆這麼苦的地方,你我兄弟二人還有再見之時……”
“何將軍,趙某這十年倒是順風順水,一路高升,隻是心中一直有一事想不通,當年先帝明明對何將軍那麼器重,讚賞有加,卻不知你為何一走了之,棄文從武,投身軍營,孤身離京這一走就是十年,趙某都不敢想,何將軍是如何以一介文人之身,在沙場之上屢立奇功的?”
何仁聽著垂下腦袋,半晌又倒了一碗水酒飲盡,本就秀氣的他臉上越發的紅了,連眼眶都紅了起來。
“疆場是個磨礪人的好地方,何某初來之時,的確,這裏不是我一個文人能待的地方,要不是宋老將軍一路提攜,我可能真就待不下去,每日目之所及皆是黃沙漫漫,戰火連連。
拿不起兵器,見不得血的我,起初隻能在營帳裏清點軍備物資,後來見多了前線將士浴血奮戰,每天每天都有人受傷,都有人死去,弟兄們一個個從自己身邊離去,恨自己不能與他們同生共死,漸漸的我也就不怕血了,兵器一件件從小的拿到大的,也不會覺得它們重了,能保家衛國,與兄弟們一同生死也就成為我唯一的信念了。”
趙非哼的笑了一下,也倒了一碗水酒,同樣飲盡,看著何仁也是紅著臉,紅著眼眶,眼裏卻是十分的陰晴難定。
“如此,那你當初為何一走了之?為何說都不和我說一聲?為何這十年來音信全無?要不是宋老將軍在上交京城的折子裏表彰了你的戰功,我都不知道你是生是死!”
“趙大人,道不同如何相謀?當年的朝局你我都看在眼裏,你有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如果我繼續留在京城裏,我們兩人遲早會有碰撞的一天,到時候趙大人又會如何?我離了京城也不失為一種好方法,天南地北各守一方,護得家國安寧就夠了……”
“天南地北各守一方?你不辭而別,一走了之,留下我一人在京城裏舉足無措,一夜之間我再也沒有故友的消息,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可是趙大人的消息我都知道啊,遠方京城裏時時傳來故友的消息,趙大人節節高升,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已經是朝中重臣,當朝太尉,後先帝去世傳位太子殿下,趙大人與馮老丞相一同輔佐朝政,那時才十六歲的趙大人,年少得誌,故友雖然遠在北疆,也為你感到高興……”
何仁說著又倒了兩碗水酒遞給趙非一碗。
“趙大人,再飲一碗吧!”
趙非接住,與何仁一飲而盡,這二十六年,這十年,合合分分,千言萬語都在這酒水裏,兩人互相看著不說話,好半天,何仁才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阿瑜……她怎麼樣了?今年十六了吧?出嫁了嗎?”
趙非愣了一下,撇過頭,冷淡卻有些無奈的回答。
“你還記得這個妹妹啊?當年你不辭而別,阿瑜哭了好幾天,她問我:哥哥,何仁哥哥呢?我怎麼不見了一個哥哥啊?何仁哥哥不是說過要一輩子當我哥哥的嗎?要和哥哥一起照顧我一輩子的嗎?何仁哥哥去哪了?
我沒有辦法,隻能告訴她你去外地當官了,等你官做的越來越大就會回來的,她就等啊等啊,一年,兩年,三年,……十年,等她長成大姑娘了,她的何仁哥哥還是沒有回來……”
何仁低頭聽著,拂著眼眶笑著。
“阿瑜,何仁哥哥對不起你,答應你的事沒有做到,我不配做你的哥哥……那她現在出嫁了嗎?一定要給她找個好人家啊,她出嫁的那一天我要給她備一份大禮……”
“不必了,你不辭而別那天,你我兄弟情義,你與阿瑜的兄妹情義就已經徹底的斷了,我自己的妹妹我會照顧好她,給她找個好人家的,會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的。”
趙非說著平淡極了,又喝了一碗水酒,可是何仁卻不安起來,他了解趙非,趙非從來不是等閑之人,十年前他就看出來了,趙非的魄力與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十年前他能殺伐決斷,一朝得勢,成為先帝跟前的紅人,十年後他也能,而且現在的趙非似乎比十年前更加果決了,十年前何仁知道阻止不了他,十年後何仁更加知道阻止不了他。
兩人相對無言,不再說話,各自喝著酒,一碗一碗的水酒下肚,臉越來越紅,眼睛也越來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