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幾年前的一個夏天,我安排了一段獨自去西藏旅遊的行程。雖然對於旅遊用了“安排”這個字眼,但是於旅遊本身卻並沒有多少計劃,隻不過是安排好了生活、工作中的一些事情,終於排出了一些時間,可以放下工作、生活中的煩悶出去走一趟。於是這旅遊似乎也算不得是旅遊,因為並不是本著欣賞自然風光或者體驗人情風俗去的,隻僅僅是走一走的旅程而已。又既然是走一走而已,那麼行程就安排的很寬鬆——選擇了乘火車直接去拉薩,準備到拉薩後隨便看看隨便逛逛,然後再決定下一個目的地。
不記得在那個電視廣告裏看到過這麼一句話:“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隻是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這句話很契合我當時的心境。在火車的頭一天裏,我大部分時間都坐在窗前的折凳上,側著頭看著窗外的景色。窗外的景色與平日裏乘車所見到的景色也沒什麼不同,都不過是田野、村莊、山丘、河流等一一的似乎列著隊一樣向後方馳去。隻不過心情較平時輕鬆了許多,放鬆了許多,看到遠處的山脈,腦海裏竟然能冒出些“山巒疊翠”,“春山翠微”,“山映斜陽”這樣的字眼來,於我這平日裏像石頭一樣的腦子來,算得是出奇跡了,於是心裏也漸漸的高興了起來。同包廂的三位乘客也不來煩擾,他們大部分時間也在看著窗外的景色,偶爾一起低聲的說說笑笑。
到了第二天,類似的風景漸漸的也看煩厭了,同車廂的三位大抵與我一樣,於是大家招呼到一起打打牌,聊聊天。開始的話題不過是旅遊本身,漸漸的話題從旅遊轉成了他們的一些過去曆往。我記得,那天的聊天,從中午開始,他們三人你講我講,串來串去,現在回想起來,我已經不能很清楚的記得那個故事是他們中那個人講的了。因為當時我已經沉浸在那些故事本身裏麵,並沒有關注到正在講故事的人是誰。直到聽到老陳“嗬嗬”一笑,說到:“你看,馬上就要到拉薩了,我們隻顧講自己的故事了,耽擱你欣賞沿途的風景了。”聽老陳這麼一說,我才抬起頭看了眼窗外,發現已是傍晚時分。之後火車很快到站,我們揮手道別。
幾年過去了,我時常想到他們三個人——樂小平、老陳,當然還有丁一,時常想起他們講的那些故事來。雖然那些故事大抵都不過是幾個普通人的普通生活而已,但也不凡一些精彩片段、感人時刻。那些事也包含了他們對生活的理解,對生命的感悟,或多或少的引起了我的一些共鳴。雖然這是個精英領導的社會,但這個社會畢竟也是由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所構建的社會,所以樂小平他們的人或事也許就是這個社會的縮影或者寫照。
很多的時候,我都希望能夠將他們的故事寫下來——確切的說,是記下來,記下來跟大家分享。但是我一直有個擔心,就是我薄弱的文字功底及繁忙的工作及生活。猶豫已久,我還是決定把那些故事記下來,以便不辜負於他們的故事以及我的內心。至於文字功力方麵的事情,倒也不必過多擔心,因為文字的大部分內容都是“記”而已,隻有小部分文字是添枝加葉或為穿針引線之用的。
於是,在某個春節的某個早上,我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word文檔,開始寫了起來,或者毋寧說“記”了起來。然而在輸入第一個字時我就有了困難——該給這些文字起個什麼題目?或者最先要解決的問題是該給這些文字搞個什麼樣的體裁呢?人物傳記?還是小說?要說寫成人物傳記,大抵這些人太普通,以至於是不夠格有人物傳記的;要說寫成小說吧,那些故事隻是他們的真實故事,並不是虛構的。等等……那些故事都是他們告訴我的,我怎麼能夠判斷出是真實還是虛構的呢?於是這個問題立馬又困擾起我。思慮良久,我還是沒能夠辨別出那些事到底是真實的或者虛構的。
好吧,這個問題是解決不了了,那麼還是回到文字的標題上來。思慮再久,我決定用“旅程記”作為這些文字的標題。一方麵,這些文字可以算作是我一次旅程中的所聞的記錄;另一方麵,這些文字也可以看做是樂小平他們生命曆程中的一段旅程的記錄吧。至於那些故事的真假,倒也不必細細的考證了,隻要你感覺那些事就如同發生在身邊的事情一樣,身同感受,那麼它們就是真實的;反之,如果感覺是虛構的,那麼就把它當做一部拙劣的小說看看,打發打發平素裏的無聊時光。
然後一旦動起筆來,我才體會出我這個非文字工作者要寫些文字出來的痛苦來。我這人不喜歡讀書,自小到大也就讀了幾本中國古典小說而已。所以寫作的過程中對文字及技巧一概不知,就隻是隨性寫來,倒也開心。同時這三人之間也沒有太多的生活交集,他們三個人所有的故事要組織、串聯起來,不免也是困難,於是很擔憂整個文字會零零散散的。
寫作的過程中,因為工作及家庭的原因,總是忙忙碌碌,所以寫寫停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時候兩三個月寫不了幾個字,有時候一天又能寫出幾千個字來,這樣思維也就是發散的。等到寫完,回過頭來再看,才發現有些章節寫的還可以,有些章節就有些湊數的味道了。具體來說,二十回前寫得平平淡淡,第二十一到二十五回之間寫得不好,但是又舍不得刪除了,畢竟是勞動成果,又是串聯前後章節的,怎麼好刪除呢?於是把這幾個章節也保留了下來。直到寫到第二十六回以後,才有些寫文字的感覺出來,所以我對最後十多章還算滿意了。
寫完之後,再仔細的看了一遍,文字中的故事,可能會與現實中有些事情相似吧。但是這些故事都是道聽途說的,是萬萬擔不得責的。隻不過還是擔心萬一被追究了,所以在這裏少不得聲明一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而這些文字或者故事,我寫起來,既無獻媚權貴之心,也無迎合低俗之意,所以於心也就很安寧了。
最後,再看這些文字,似乎有些複古的味道,那便是逆曆史潮流了。但是各花入各眼,把這些文字放出來,還是希望能夠跟大家分享,能讓一些人消磨點時光,僅此而已。
第一回初聚
那些個故事,倒也沒有個輕重之別,主次之分,零零散散的,要從那一個開始說起呢?要不就按個長幼之序,從老陳說起。老陳本名陳軍,估計是因為長的有些老相,所以被稱作老陳。在我們一開始的故事裏,老陳那時還年輕,二十八九的樣子,我們還是用陳軍來稱呼吧。
陳軍走進工作間的時候,看到陳師傅正坐在椅子上抽煙,身旁的台板上擺放著幾十隻宰殺幹淨的鴨子。陳軍略微有些奇怪,陳師傅有個上班早下班也早的習慣,往常的這個時候,早已經有十多隻鴨子進入烤爐了,今天看上去似乎很反常。
“師傅,早。”陳軍高聲問候了一句。
陳師傅抬頭看了一眼陳軍,沒有吱聲,低下眼來繼續抽手裏的煙。陳軍感覺陳師傅心裏好像有什麼事,也不便多問,於是直接走到台板旁的大盆裏,拿起些鉤子來洗,洗完鉤子後準備來洗鴨子。這時陳師傅也抽完了煙,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陳軍,有些氣氣的樣子,說道:“你啊,就是笨,這輩子沒救了”。
陳軍聽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陳師傅為何這麼說自己。他自從九年前高中畢業進入這個廠,就一直跟著陳師傅,兩人都是性格憨厚的那種,加上又是同姓,平時很處得來,三年前陳師傅還介紹一個遠房侄女叫陳玲的嫁了陳軍做媳婦,所以陳軍與陳師傅雖名為師徒,卻情同父子。
“師傅,怎麼了?”陳軍問道。
“怎麼了?你算是笨到家了!人家小崔,才工作了一年時間,二十出頭,卻比你靈光多了!”
“咦,小崔今天怎麼還沒來?”說到小崔,陳軍這時才察覺到今天還沒看到小崔來上班。
“來什麼來?小崔已經調到麵粉廠車間了。很快,我們也不來了。”
“為什麼?”陳軍奇怪道。
“因為廠子馬上變成私人的了,這個烤鴨車間也要馬上關掉。”
陳軍聽完立馬懵了,他在這個廠子這個烤鴨車間幹了上十年工作,幹的勤勤懇懇,也懵懵懂懂的,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車間會突然關掉。
“那我們怎麼辦?”陳軍問道,很著急的樣子。
“哎”,陳師傅歎了口氣說道:“你搬把椅子坐下來聽我說吧。”說完,陳師傅先坐了下來,從口袋裏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支煙來並點著。陳軍也挪了把椅子坐到陳師傅的對麵。於是,陳師傅講起早上遇到焦廠長的事情來。
原來早上一大早,陳師傅剛走進廠大門的時候,看到焦廠長的桑塔納也開進了廠門。車開過他兩三米遠的地方時又停了下來,陳師傅看到焦廠長搖下車窗,探出頭叫他馬上去辦公室一趟。陳師傅等焦廠長停好了車,跟焦廠長一起走進廠長辦公室。一進辦公室,焦廠長就開門見山的告訴陳師傅:這廠子馬上歸他私人經營了,廠裏正在研究精簡機構,裁剪人員,提升效益的事情。業務方麵,隻保留小麥及麵粉加工主業,所以烤鴨車間是必須精簡的,今天已經送來的一批鴨子加工完畢後就不再采購了。再說,這個烤鴨車間也是前廠長的個人愛好,在麵粉加工廠裏搞了個不倫不類的產品,一點沒有規模效益,這次被精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同時焦廠長說,考慮到陳師傅年齡的問題,照顧老同誌,準備提前給陳師傅辦理退休。陳師傅陳師傅聽完焦廠長的話,想起陳軍及小崔來,於是也問到了他們的事情。焦廠長說小崔已被調往麵粉加工車間,至於陳軍嘛,考慮到這次裁員規模很大,廠裏經過多方考慮,實在無法再行安排了。
陳師傅說完,陳軍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兩位呆了半響,陳軍一直搓著手抿著嘴低著頭,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的樣子,陳師傅又抽了兩隻煙,才開口說話:“所以我說你笨。這麼多年來,你就隻曉得一直幹著這個死工作,也不知道跟人交往。一點不活絡,一點人際關係也沒有,否則你早點調到麵粉加工車間去就好了。”
陳軍聽完這話,頭低的更低。陳師傅看在眼裏,心裏也十分自責,這孩子從十八九歲開始就跟了自己,要說不活絡,自己也有很大責任。況且自己一輩子何嚐不是如此?也不是隻知道勤勤懇懇,老老實實的守著這碗飯麼?陳師傅想了想,叫陳軍跟他一起再去廠長辦公室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