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棵樹”女人：大海啊請借我幾年時光
作者：武益 肖嵐
那年，她身患癌症被醫生宣判死刑。曆經兩次手術，她被切除右側乳房，成了一個殘缺的女人。她生不如死，可她不能死，因為她還有一個12歲的女兒。
一次偶然的旅行，她來到九寨溝，看到了一棵奇特的樹——它一半枯死敗落，一半卻鬱鬱蔥蔥。隻一眼，她就被深深震撼了：它的命運和我如此相似，可它卻傲然挺立天地之間！她沒有帶走九寨溝迷人的山水，卻把那半棵樹栽在了心裏……
十幾年過去，“半棵樹”依然頑強挺立。半棵樹下，右邊站著女兒，當年的頑皮小妞被她培養成了清華碩士；左邊站著老公，當年的普通水兵也在她的默默支持下，成為了按下我國核潛艇水下發射運載火箭實驗啟動按鈕的那個人，後來還當上了將軍。
真的，我不怕死/可我不能死/聖潔的月光下/我對著大海祈禱/大海啊，請借我幾年時光/讓我將您的孩子撫養長大
1997年10月，濟南軍區總醫院檢驗科。李春雷取到化驗結果，忐忑地看了一眼，隻見上麵赫然寫著：乳腺癌。頓時，李春雷感覺整個世界都凝滯了……
李春雷出生於青島一個軍人之家，12歲就參軍，最後在濟南軍區青島療養院當了一名護士。1983年，李春雷經人介紹，交了個在潛水艇學院當學員的男友。第二年夏，男友大學畢業，兩人登記結婚。
剛渡完蜜月，丈夫去外地工作了，而且歸期未定。李春雷好動，每個星期天都會去公園玩。公園裏，一對對情侶手挽著手走著，令她羨慕不已。這時，她會找到一棵櫻花樹下，掏出包裏珍藏的丈夫的信，一遍遍讀。信裏，總是夾著一根丈夫的頭發，她親昵地聞著，陶醉在愛的氣息裏。
強烈的思念中，李春雷發現自己懷孕了。懷孕4個月時，丈夫突然回來住了一個晚上。丈夫說，因為要參加一個重大試驗任務，全封閉一年，連書信也不能往來。由於試驗風險極大，每個人都寫了遺書。李春雷的心就像跌進了冰窖，她對丈夫怒吼：“你就是和我這個孕婦絕別的嗎？你就是這樣對待你未出生的孩子嗎？！”不舍、憤怒、擔心……當晚，李春雷婚後第一次流淚了，但她隻能選擇支持丈夫，第二天送丈夫出門，她緊緊地握著丈夫的手說：“老公，回去就把那份遺書撕了吧！你們一定會成功的！”
經過艱辛的十月懷胎，1985年8月23日，女兒出生了。李春雷多想把這好消息告訴丈夫，可丈夫卻依然杳無音訊。女兒滿月那天一早，李春雷就抱著孩子去看海。迎著清晨第一縷曙光，漫步在金色的沙灘上，李春雷指著蔚藍的大海告訴孩子：“看，那是大海，你的爸爸就在那裏……”
直到女兒三個月大，丈夫才帶著滿身的海腥味回來了。一進門，他就把女兒抱在懷裏想親她。女兒怕極了，哭著掙紮著想擺脫。丈夫不知所措，李春雷趕快將孩子抱過去，習慣性推開窗戶，指著遠方的大海說：“快看，你爸在那裏……”孩子看見“海爸爸”，立即不哭了。看著站在一邊失落的丈夫，李春雷心裏霎時泛起一種難以言說的酸楚。
給孩子上戶口時，李春雷想起女兒和海的不解之緣，就給她取名“海娃”。後來，海娃滿l8歲辦身份證，大家勸她加上父姓，不料海娃竟難過地哭了：“為什麼讓我改姓？大海就是我爸爸，我不改！”李春雷想，或許，海娃天生就是海的孩子。
女兒的降生，讓李春雷多了一份感情的寄托，也化解了丈夫不在身邊的苦悶。海娃三四歲時的一天，李春雷帶一個戰友到家裏做客。一進門，看見保姆小梅正帶著海娃在玩氣球。那些半長不圓、頂部還長著個小啾啾的奇怪氣球，引起了戰友好奇，她仔細看了看：“什麼氣球啊？這不是……”當得知那還是李春雷新婚時領的避孕套，因長期沒用就給孩子當氣球玩時，戰友不由發出“啊”的一聲驚歎，神色間充滿了震驚和同情。李春雷淡然一笑，“我們這一分還不知要多久，留它也沒用，隻要一家人平安健康就行了！”
然而，李春雷那最簡單、最樸實的心願，卻很快被打碎了。1997年秋，她病倒了，到濟南軍區總醫院一查，竟發現患上了乳腺癌。醫生說，長期沒有夫妻生活和心理壓力過大，是她患乳腺癌的重要原因。那一刻，李春雷真是欲哭無淚。
丈夫請了長假，陪在李春雷身邊照顧她。這是結婚以來，丈夫第一次長時間陪在身邊，隻可惜此時卻病魔纏身。醫生很快定下治療方案，先手術切除發生癌變的右側乳房，再進行放療、化療。每一步，都隱藏著巨大風險。切除右乳沒幾天，傷口腫得像饅頭大，醫生判斷裏麵有血管破了，她又被推進手術室……
住院一個多月拆線後，李春雷回到青島。當晚洗澡，不經意間觸及胸部，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她想照鏡子看看，可又不敢麵對現實。終於，她鼓起勇氣站到鏡子前，那一瞬間，李春雷像被雷擊倒：“老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如此狠心地懲罰我？你讓我怎麼做一個女人……”丈夫聽到哭聲，在門外安慰道：“春雷，別傷心，我不會嫌棄你的。”李春雷傷心欲絕：“你不嫌棄，我自己嫌棄！”
出院後沒多久，丈夫又要出海了。丈夫離去這晚，李春雷感到特別孤獨。那晚的月亮，格外的圓。李春雷坐在床上，越想越委屈：丈夫常年在外，這個家本已殘缺，可現在自己也病了……她真想放聲大哭，但看看身邊睡著的女兒，她隻能讓苦澀的淚無聲流淌。不知過了多久，她無淚了，舌幹唇裂地想拿床頭的杯子喝水。可她渾身乏力，幾次都沒成功。沒想到，睡在一旁的海娃一骨碌爬起來，“媽媽，我幫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