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德!”洪君揚脫口而出,將自己叫醒。他躺在一張並不屬於自己的床上,鞋襪已脫,身上還蓋著一張小薄被。他努力回憶著,隻覺得腦子暈沉沉的,思想一片混亂。難道,難道竟是她?他從沒有忘記過瑞兒,卻差點忘掉瑞兒曾經也叫懿德。
他掙紮著起來,這才看清,原來自己還在李懿德的房間裏,李懿德卻已經了無蹤影。他低頭看看自己,腰上那個圈十分醒目。他不禁苦笑一下。唉,看來自己的確不是這女子的對手啊。待他下床,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字條。隻見上麵幾行清秀的字,寫道:
“洪先生,懿德確有要事在身,並非惡意加害。還望先生海涵。他日若能有緣再見,懿德定向先生謝罪。另,茶杯裏是解藥,先生喝了就沒事了。信不信由先生。事關重大,懿德唯有不辭而別。珍重。李懿德”
她這幾句不清不楚的話,讓洪君揚好生疑惑,又十分擔心。他默默地收起字條揣在懷裏,看了看桌上的茶。喝,還是不喝?
回到家中,宗澤見到他,卻一點也不奇怪。他不免自己倒先奇怪起來:為何他昨夜一夜未歸,兒子居然問都沒問一聲?隻聽見宗澤問道:“爹,昨天和方丈大師下棋下贏了嗎?”
洪君揚反問道:“你怎知我和方丈下棋?”
宗澤不解地問:“誒,不是你打發人來說要跟方丈下棋,昨天晚上不回來了嗎?”
洪君揚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於是他掩飾道:“哦,是了,昨夜爹太累,差點忘了。”
他快步回到房間,又掏出那張字條,心中莫名其妙地難受起來。
他提步來到後院,操起一根晾衣杆便舞動起來,招招又狠又準,棍落之處,打得碎石飛濺。一時間,遍地開花,將好端端的青石地板打出許多坑來。他似乎還不解氣,氣沉丹田,嘭地一下,竟將手中的竹杆擊穿了一棵樹杆。他試著拔了兩下都沒有拔出來,索性將它扔在樹杆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宗澤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心裏不由得泛起一陣悲涼。方寶言悄悄湊過來,正準備喊洪君揚,卻被宗澤止住。
寶言奇怪地問:“宗仔,你爹這是怎麼了?”
宗澤歎了一口氣道:“爹又在想娘啦。”
這一日,宗澤在家呆著甚是無聊,忽聽見門外有人敲門。葵姨正在廚房做飯,他便喊道:“葵姨,我去開門!”一邊說,一邊跑了過去。門一開,宗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來人正是他尋找了多日的李大哥!宗澤又驚又喜,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愣在那裏發呆。
李懿德淡淡一笑,道:“怎麼,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
宗澤這才緩過神來,牽著她的手往裏走。他感到李公子的手有些涼,心下正在納悶,卻聽李懿德問道:“宗仔,你爹在嗎?”
“原來你是來找我爹啊。”宗澤不免有些失望,但還是去把洪君揚找了來。
洪君揚見到李懿德,也頗有些意外。但他沉住氣,不動聲色道:“不知李公子今日有何指教?”
李懿德抱拳笑道:“不敢不敢,先生客氣了。素聞佛山有藥都的美譽,小可今日專程向先生請教的。”
洪君揚冷笑道:“請教二字不敢當。公子手上不是有本《本草綱目》嗎。”
李懿德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深吸一口氣,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宗澤正端上茶來,聽到這話,乖乖地出去,關上門。
“請喝茶。”洪君揚示意她坐下。李懿德端起茶杯送到嘴邊,卻轉過頭去,好像有些作嘔,但還是輕啜了一口。
洪君揚聞了聞茶葉,並無異味,當下有些不快。隻聽見李懿德款款道:“洪先生,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先生陪我走一趟水月莊。”
洪君揚道:“為何事?”
“在下慚愧,那本書已被水月莊的人搶走。他們指定要您去才肯歸還。此事關係重大。所以在下抖膽來麻煩先生!”李懿德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沉重。
若在十幾年前,洪君揚定會將她好好嘲弄一番。但現在他忍住了。他看了看她,見她麵色凝重,不像說笑。他略略思量,還是拒絕道:“不瞞公子,十幾年前在下同水月莊有些過結,如今不便出手相助。請公子另請高明吧。”
李懿德眼裏頓時噙滿了淚水。她呆呆望著洪君揚,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難過。這個結果,是她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她暗想:“倘若換了是‘他’,自己定然不會碰這個釘子。”一想到那個‘他’,她的眼淚不禁滾落下來。可是她不能就這麼放棄了。她放棄不起。
她轉手扼住他的手腕,頓了頓,道:“先生喝了那杯茶了?”
洪君揚甩掉她的手,不置可否。
她含淚定定地望著他道:“先生既然信了我一回,為什麼不能再信我一次呢?”
洪君揚轉身向前邁步,不敢看她的眼睛。
李懿德見狀,撲通一下跪在洪君揚麵前,對他深深行了個禮。洪君揚趕緊扶她起來:“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