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德望向洪君揚道:“洪先生,能否幫我個忙?”洪君揚略一猶豫,還是跟了進去。宗澤見狀也要進去,卻被父親喝住:“你一個小孩子,進去做甚!”宗澤隻好退出來。
李洪二人來到艙內。隻見那產婦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呻吟,下麵已見紅,可孩子還沒出來。
李懿德迅速上前,摸了摸產婦的肚子,又探了探脈象,臉上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他掀起袖子,隻見裏層的緊袖上綁著一圈針袋,大大小小的銀針細細密密地圍滿了整個手腕。洪君揚不禁一怔。李懿德已囑咐那漢子點上一支蠟燭,然後麻利地將銀針在火上燒了燒,便朝產婦身上的穴位紮去。
“洪先生,麻煩你扶住這兩根針。”李懿德話雖說得客氣,眼神裏卻流露出一份不容質疑的要求,不容他拒絕。洪君揚連忙扶住銀針不住地撚動。
產婦依然在呻吟,已經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孩子卻仍未出世。本來天氣比較炎熱,加上緊張,這不透風的船艙愈發顯得悶熱。李懿德額頭上已滲出了汗珠,順著太陽穴往下滑,他卻渾然不覺。洪君揚見狀,用袖子拂去他臉上的汗。他沒有回避,感激地衝他笑了笑。
那漢子和宗澤在外麵已等得心急如焚。等待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好像比一生都長。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兩個人不禁激動地握住了對方的手,然後如夢初醒般,一齊衝進船艙。可他們兩個人看到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景:那漢子剛做了父親,全部眼光都集中在躺在床上安然無恙的母子二人;而宗澤卻一眼看到癱坐在地上歪在父親懷裏的李公子。李懿德此刻麵唇皆白,發出急迫的呼吸聲,一雙手緊緊握著洪君揚的手,那情形,就像有人正掐著他的脖子。
“哮症?”宗澤脫口而出。洪君揚見到他,急忙道:“宗仔,他的藥囊定是掉在甲板上了,快去找來!”
宗澤掉頭就跑。“掉到哪裏去了呢!”他一邊走一邊仔細回憶他們曾呆過的地方,急得滿頭是汗。
洪君揚此刻也是心急如焚。他雖感覺不到哮症發作時的痛苦,可就憑李懿德死死抓住他的那一雙手,他也能體會那不是一般的難受。他曾聽人說,那感覺就像掉到了水中無法呼吸。見他臉色漸漸轉青,而宗澤遲遲未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隱隱襲來。他抱著李懿德,望著他充滿期望的眼睛,不由輕聲安慰道:“李公子,堅持一下,宗仔馬上就會來的。”
就在這時,宗澤一個箭步衝上來,欣喜地說:“找到了!”洪君揚立即接過來放在李懿德麵前。在藥性的作用下,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了。
“李大哥!”宗澤不禁流下淚來,“你沒事,我就放心啦。”
李懿德虛弱地對他笑笑:“這麼大了還哭,真是個傻孩子。”
那漢子也沒見過這架式,不知道如何幫忙,抱著剛出世的孩子一直在旁邊候著,看到他緩和過來,這才上前答謝。
李懿德掙紮著要起來。宗澤忙說:“我來背你!”卻見父親已經將他抱起。洪君揚道:“宗仔,去把李公子的針收好。李公子衣服髒了,免得把你也弄髒了。”宗澤這才發現李懿德身上有片片血跡。想必是剛才……宗澤並不了解生產的細節。他隻好按父親的吩咐整理好李公子的東西,緊跟在後麵。
回到船艙,洪君揚輕輕把李懿德放下,搭了搭他的脈息,感到還算正常,這才鬆了一口氣。李懿德抱歉地笑笑:“多謝先生啦~~先生一再相助,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您!”
洪君揚半開玩笑道:“我還不是看到那十兩銀子的份上。”
李懿德和宗澤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三個人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又引得李懿德一陣劇烈的咳嗽。
洪君揚見狀,起身道:“李公子,你換身衣服先歇著吧。我們晚一點再來看你。”宗澤還想多待一會兒,猶猶疑疑站著不動。洪君揚拉住他的衣袖,一邊往外拽,一邊說:“阿澤,李公子累了,不要打擾人家休息。”宗澤隻好隨父親走出去。臨了還安慰道:“我晚一點再來看你啊!”李懿德微笑著點點頭。
回到船艙,洪君揚繼續閉目養神。宗澤見父親也倦了,不敢打攪,隻輕輕給父親披了一件外衣,便走了出去。
洪君揚的確累了。剛才是他生平見過的最血腥的一幕。幾次他都差點惡心得要吐出來。想不到人的出生竟是如此的不堪與痛苦。他不禁深深的從心裏佩服那位接生的李公子。李公子嗎?洪君揚問自己。他心中已覺察到,那位李公子其實是個女人。盡管她裝扮得並無漏洞,但方才,她倒在自己懷裏……那身上分明透出的都是女人特有的幽香。而且,隻有女人才會是一副柔韌的身軀啊。他心中一顫,終於明白為什麼她老是戴著一頂帽子,原來是為了遮住那滿頭秀發。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