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江家大宅朱門緊閉。
滿園芍藥隨風搖曳,清風徐來,已是有了燥熱之意。
江家的奴仆聚集在一方庭院裏,朱管家微微壓了手掌壓下了談論的聲音,江三寶夫婦從正廳相攜走出。
“朱管家,你來說吧。”
年過六旬的朱管家微躬身子向江三寶行了一禮,再看向這群在江宅一同生活了數載的人,渾濁的眼中已有了濕意,一一掃過這些或忐忑或不明的麵孔,他才澀然開口。
“如今江宅中隻有老爺夫人兩個主子,不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著了,老爺會給大家一筆豐厚的安家費,大家去賬房領了銀子收拾行李離開吧。”
安靜的庭院瞬息嘈雜起來。
“老爺,這是為什麼?”
“老爺,老奴不想離開。”
……
江三寶聽著他們的聲音眼眶也有些泛紅,最終轉身不再看他們冷硬的說道。
“主仆一場,我本想好聚好散,你們若不走那便休怪我無情了,官府的人可沒我這麼好說話。”
身後跪地聲逐次響起,陸續有人離開,待江三寶轉身時院裏隻餘下朱管家和另外八人,江三寶眸色複雜。
“朱伯……”
“姑爺,老奴是不會離開的。”
朱管家看向留下的八人,蒼老的麵容揚起笑意。
“我家老婆子也不會離開的,我們老兩口無兒無女的早就把小姐視做自己的親閨女了,雖不知道您們打算做什麼,也不明白您們為何會將小小姐趕出府,但說什麼我們也不會離開的。”
狠心將女兒趕出府都未紅眼的蘇衾差點掉下淚來。
朱伯受爹所托照顧她,自她嫁入江家便一直跟著她了,那時候的江三寶還隻是一個小攤販,她也沒多少嫁妝,家裏經常入不敷出,朱伯便去碼頭抗貨補貼家用,為了多掙錢都是挑的重貨抗,常常累到直不起腰來。
也是那時落了病根,每逢陰雨天便疼的厲害,總是要朱嬸把藥酒擦了一遍又一遍才能稍微緩緩。
那時候條件不好,朱嬸有了身孕也不敢留下,瞞著她和三寶便買了藥打了胎,朱嬸年紀大了有孕本就不易,夥食又不好幾日都見不到油水這一打胎便徹底壞了身子,後來手頭寬裕了她和三寶用盡方子給朱嬸補身體,依舊於事無補。
朱伯朱嬸將她視為閨女,她又何嚐沒將他們視作爹娘?
所以更不能在將他們置入險地了,朱伯這一生太苦了,前半生隨著父親四處漂泊身上大傷小傷受了不少,後來跟了她又落了一身病,他應該有一個安穩的晚年,而不是再為她提心吊膽了。
“不行,朱伯朱嬸你們離開吧,三寶會照顧好我的。”
“小姐執意趕我這把老骨頭走,那我隻好撞死在這江宅中,也不算辜負老爺臨終所托。”
朱管家做勢就要往旁邊柱子上撞去,蘇衾眼疾手快攔了下來。
“朱伯!”
朱嬸也跑了過了,扶住朱伯便不住的掉淚,江三寶看著蘇衾無助的神色心中亦是發苦。
朱伯講義氣性子也剛烈,當初若不是受托照顧蘇芩隻怕早就隨了蘇父而去,如今若真執意要他離開,隻怕明日便要收拾他的屍骨了。
“留下吧,朱伯你們留下吧。”
剩下的幾人怎樣都不願離開,江三寶不願再在這事上多加糾纏便不再阻攔。
偌大的江宅隻餘下十一人,芍藥花期將過凋敝了不少,整個宅子籠罩在一種淒清的氛圍中。
屋中點了藥香,輕煙散入四處,倒讓人清明不少。
“夫君,你可怪我?”
江三寶搖頭,將蘇芩拉至身旁坐下。
“你我二人,何須說怪與不怪,隻是可惜今年的芍藥你還沒能好好欣賞便要凋零了。”
蘇芩最是喜愛芍藥了,剛搬來宅子時便風風火火的拉著朱嬸將宅子種滿芍藥,花期一至芍藥迎風而綻,身在宅中就如在花海般,夫人和枝兒很是喜愛。
芍藥將謝,枝兒也被趕出了府,江三寶眼神暗了暗。
“枝兒會怪我們吧。”
蘇芩看著滿園芍藥亦是想到了女兒,鼻尖一酸眼中又起了水霧,江三寶有意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