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王甲頓了頓,呷了口酒,用充滿蠱惑的聲音緩緩言道:“三郎,你可將楊文公後人來汝州一事告知蘇大人,蘇大人必會邀其相見。屆時,這小小涼亭可絕不僅僅是略作修繕這麼簡單了。”其實,還有一句話王甲沒好意思說出口,留楊家在汝州多羈留一日,自己豈不是也能多跑幾單生意麽?
一聽此言,王丙狠狠將手中滿杯之酒傾入口內,眼中泛起絲絲貴金屬的光芒。
一夜無話。
第二日,王丙終於等到蘇大人忙完公事回到後堂,便興衝衝地湊上前去稟道:
“老爺,小的昨夜回到家中,恰逢家兄來訪,言談間提到城北廣慧院借宿了楊姓一家,竟然是文公後人,小的不敢怠慢,這就告於老爺知道。”
“竟有此事?可知是文公哪位後人?”
“回老爺,家兄說是文公之子楊紘。”
“竟然是江東三虎的虎頭,楊紘楊大人。”
蘇轍心想,這楊虎頭楊大人可是與恩師歐陽大人同朝為官的人物啊,在當時深得包龍圖包相的賞識,是一員幹吏。雖然官做得沒我大,正四品的太常少卿,但也不可怠慢啊。這老頭今年怕有九十了吧?依然健在?
想到這裏,蘇轍吩咐:“車駕伺候,本官要去拜訪楊大人。”
城北廣慧院。
蘇轍一行來到門前,看著略顯破敗的寺院,不禁心中納悶,這楊虎頭為何選擇如此偏僻的地方借住?采買雜物甚為不便,莫非消息有假?頓時覺得此行有些冒失,應該事先派人確認一下再行計劃方妥。
既然來了,進去瞧瞧也無妨。
蘇轍緩步邁進廣慧院,正在犯困的知客僧瞧見猛然來了一大幫子人,頓時一個激靈,匆忙打著佛號上前迎接。
“阿彌陀佛。施主是要上香麽?這邊請。”
“敢問師傅,院內可否借宿有楊姓一家?”
一聽是來找人的,知客僧人頓時泄下氣來,無精打采地答到:“整個東跨院的廂房住的都是了。”
“打擾師傅了。”
蘇轍一行又邁步來到東院,見院門緊閉,王丙連忙湊上前去,抬手敲了敲門環。
院門吱嚀開了條縫,探出一個腦袋,抬眼一瞧,門外七七八八站著好些個人,眼前這位小廝打扮的人看著倒有幾分熟識。
“方才是貴客敲門麽?”
“正是在下。敢問院內借宿的官人可否姓楊?”
“正是。敢問貴客此來所為何事?”
王丙掏出拜帖,遞於門子,答到:“我家老爺聽聞楊大人到了汝州,特來拜訪。”
門子接過拜帖,掩上門,匆匆奔往後堂。
不一會,院門大開,迎出三位男子,年長的約莫六十出頭,其二亦有五十來歲,最末那位卻將將而立之年。
年長的那位先生一襲青衫,一顆圓圓的臉上堆滿福相,衝著蘇轍舉手打禮。
“未知蘇相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贖罪則個。”
蘇轍抬手還禮,“豈敢豈敢,不知三位是?”一經介紹,原來這三人皆是楊虎頭楊紘之子,分別是大哥楊塑,二弟楊堂,老幺楊塵。
楊塑將蘇轍一行讓進院內,隻見正堂當中一把太師椅上站起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這老人須發皆為銀白,兩撇雪白的壽星眉分垂眼角,天庭飽滿,滿麵堆笑。蘇轍知道,這位老者定是楊紘楊虎頭了。
蘇轍不敢怠慢,拱手道:“楊大人老當益壯,真是令晚生羨慕不已啊。”
“蘇相說得哪裏話,老而不死是為賊也。哈哈。”聲音渾厚,笑聲爽朗。
“晚生已落知汝州,蘇相二字愧不敢當嗬。”言語間頗有些不忿。“不知,楊大人今年高壽啊?”蘇轍問道。
“老夫今年九十有一了。”
蘇轍倒吸一口涼氣,不禁悵然言道:“楊大人真是高壽。想家父大中祥符二年生,比楊大人還小著五歲,如今卻已去世多年矣。”
“蘇相節哀,老蘇先生乃真正豁達之人,不似我等羈絆於功名,流連於權勢。”
聽得此言,蘇轍微微麵色發紅。且不說對於父親,他竟然沒有一個外人看得透徹。三蘇當中,他的官倒是做得最大,學問卻隻能排到最末。
“不知蘇相此來所為何事啊?”眼見蘇轍低頭不語,楊紘連忙跳轉話題。
“晚生備下薄酒,不知楊大人可否賞光入府一敘?讓晚生略表地主之誼。”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