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經事則與之相反,非親自努力所得,不知珍惜。”葉暢道:“我早就三令五申,開辦場礦之時,須得多加注意,不要隻顧著賺錢而放棄仁心,但是那些人就是不聽。如今這事情,亦是他們自招,我不能幫助他們解決所有麻煩,免得他們有依賴之心……”
葉暢說得有些亂,因為有些意思,他不知道該不該對杜甫表達出來。
大唐到了今日,可以說已經邁上工業化、商業化的門檻之上,但是,這並非大唐自己自然生出的,而是葉暢的大力引導之下才成的。葉暢很清楚,如果他出手,那麼就必須坐上那個最高的位置,從此在京城之中,輕易不得外出,而且主要精力將被一些繁瑣的冗事所纏繞,未必還能象現在這樣,自由地引領大唐前進的方向。
有人以為上了最高位置自然可以一言九鼎,更容易引導這個國家。事實上兩世的經驗告訴葉暢,底下有的是辦法把他架空,堵塞他的耳目,讓他沉浸在歌功頌德與歌舞升平之中。
而且他上台,也不過是一個開明的皇帝取代一個守舊的皇帝,他之後呢?
他當然可以一語定憲,無論是搞開明****,還是君主立憲,憑借他在軍隊與民間的巨大影響力,完全可以一言決之。可他既然可以一言決之,那麼今後就有人可以一言棄之!
所以,必須經過某種巨大的變革,將某個標準上升到大唐的政治共識,唯有如此,他想要的革新才能成功。
“葉公之意,唯有百姓自己爭取來的,方會為他們所珍惜?”杜甫這些年辦報,可謂緊跟著葉暢的思路,故此他想明白了這一點:“無怪乎這些年你大力鼓吹道統之說……凡事利民,即為道統,承續道統,方為天子……”
葉暢笑了笑,沒有作聲。
“我明白了,我這就回長安去!”杜甫又想了想,毅然說道。
葉暢又是一笑:“我送送你!”
杜甫回到長安之後,立刻召集人手奮筆疾書,在次日,便針對朝廷收攏場礦專營之權的事情,發了一批文章在報紙之上。
這報紙,很快就到了元公路的桌頭。
“天子此舉,不禁令人想起周厲王,行‘專利’之策,將山林湖澤由天子所有,不許百姓樵采漁獵。史有前例,今可往思,當今天子,欲效周厲王乎?”
看到這一段,元公路跳了起來:“好大的膽子!”
此前報紙之上,亦有批評官員的言論,比如說便有人批評元公路是屍位素餐。但將矛頭直指天子,這還是第一次,元公路可以想得到,朝中百官,還有城鄉讀書之人,看到這段文字之時,會起什麼樣的反應。
以《民報》之影響,李俅此時也應當看到了,他豈有不大發雷霆?
果然,這一期《民報》才發售不久,便有禁軍前往報館,將其抄沒查禁。不過他們到的時候,也不知是走漏了風聲,還是早有準備,除了小貓三兩隻和一堆印刷機器之外,杜甫等人,全部走脫。
第二日,盧杞所辦的《大唐報》便瘋狂攻訐《民報》之舉,稱之為目無尊卑,犯上作亂,與安祿山等如同一轍。字裏行間,隱約就將筆鋒指向了葉暢。因為此時《大唐報》還是創刊不久,正值免費發送之際,故此影響也是極大,整個長安都似乎因此窒息起來。
但第三日,隱入地下的《民報》便又反擊了。
“此前曾說,今上欲效周厲王,專利天下,今再觀之,今上不僅學得周厲王專利之亂政,亦學得其以巫止謗之策矣。封禁民報,縱容跳梁小醜,種種手段,與厲王有何分別?隻是今上讀史,未曾學全,看得厲王之策,未見厲王之下場!”
當初《民報》散布消息,讓安祿山的大軍軍心渙散,如今《民報》又吹響號角,這一篇文章,幾乎就是向李俅發出的檄文!
元公路看到這裏,又跳了起來:“拿《史記》來,拿《史記》來!”
家裏仆人又把一堆《史記》給他抱了來,心中還在嘀咕,自家主人是不是出問題了,這段時間總是要看《史記》,莫非是天子對他不滿,要趕他去編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