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杞這個人,在長安官員當中算是有名的了。
雖然其人人品,眾所不齒,但是誰都不能否認此人自保的本領。五年前的李亨、安祿山之變,他先後為李亨、安祿山出謀劃策,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在當時的清算氣氛下,間接證據就足夠讓人丟官去職流放安西了,但這廝卻生生脫身!
據說葉暢原本要窮治其罪的,甚至在背後還說過“是兒不死,國事必壞於其手”,可是仍然有不少人為他求情,便是元公路自己,念在盧杞之父盧奕的情份上,也曾經替他說過好話。
他的父親盧奕畢竟是為國捐軀,死於民亂之中,算得是忠直剛烈之士,在朝中頗有名氣。這等情形之下,他又因為不是首謀主犯,算是脫過一劫,並未受到嚴懲,隻是不許出仕了事。
不許出仕也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懲罰了,盧杞在離開長安三年之後,兩年前又回來,暗中活動,希望李隆基取消對他的禁錮令,隻不過一直沒有什麼成果。可現在,他又跳了出來,推波助瀾,幫李俅出謀劃策。
至於他是不是真的看好李俅,就隻有他自己心裏有數了。
長安城已經快到一年中最熱的季節,盧杞行走在街道右邊的陰影之中,他的臉也是陰沉沉的。
他喜歡走在陰影裏,邊樣他臉上的胎記就不會太過明顯。
“就是這裏了。”來到一處建築之前後,他抬起臉,看了看上麵的牌匾,“文章道義”四個字,讓他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葉十一這廝,這些年東奔西走,少有安寧之時,這幾個字倒是還沒有廢掉。”
匾上的字是葉暢親筆所書,寫給杜甫的,而杜甫又將之懸在報社之前,一來是自勉,二來是保護符。這幾年裏,杜甫可是沒有少嬉笑怒罵,有針貶時弊,也有對某些權貴的批評,而且他是火力全開,從守舊官員們的愚頑,到新貴族們的貪婪,都是他攻擊對象。這樣一來,杜甫得罪的人可就多了,雖然給自己贏得了清名,也招來了不少仇家。有葉暢的題字在門頭,那些仇家想要報複,甚至街上的無賴地痞想要騷擾,都得三思而後行。
“請問杜公在不在,我預約過了的,姓盧,約好此時相見。”到了門房處,盧杞談吐裏卻是謙遜。
“姓盧……確實有其事,可是盧杞郎君?”門房拿著一疊厚厚的單子翻了翻,然後笑道。
“正是在下,杜公很忙啊。”看到那些單子上都是杜甫的會麵安排,盧杞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那是自然,‘無印禦史,百姓諫議’,這可不是虛名呢。”門房頗為驕傲地說道。
“無印禦史、百姓諫議”是民間給杜甫的綽號,不過隨著這兩年報紙漸多,不少主筆都以此自勉。盧杞這些年以化名在報上也發表過一些文章,有的時候,收到讀者對自己文章的點評,免不了沾沾自喜,覺得自己也配得上這八個字了。
門房放他進去,到得裏麵一間亮敞的屋前,盧杞看到這屋子大窗大門,而且窗子都是玻璃的,心裏便有些嫉妒。這年頭,連個私報的主筆,都有錢將自己的書房弄成這模樣,他這個官臣之子,世家之後,卻還落魄潦倒,為人所驅使!
書房前是間小屋子,擺著張桌,還有一個年青人坐在桌前,據盧杞所知,這是杜甫的助理。據說這是遼東傳來的習慣,一些有天賦學問好的年輕人,被派到某個實權人物身邊充任助理,為期一年到兩年,熟悉各項事務,然後再到最基層,一般是從小頭目開始做起。
據葉暢所說,唯有如此,這些心高氣傲的年輕人才會知道上下之不易。
盧杞對這一套沒有什麼興趣,與那年輕人打了招呼,那年輕人便為他開門,然後聞聲而起的杜甫迎到門前:“一直不曾想過,在報上寫文的‘路過’就是盧郎君啊。”
盧杞發文之時用的是化名“路過”,也算是小有名氣,若非如此,沒有那麼容易見著杜甫。兩人寒喧了一會兒,開始切入正題:“聽聞杜公在做一件大事,查問工場、礦山之弊端,不知是否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