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炎看到初月已經道歉,心裏一喜,套近乎說道:“初月小娘子,其實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這初月當然比起滿月更有情致,更有韻味,不過這名字應該是個藝名吧,不知道小娘子高姓大名,可否告知炎之。”
陳炎的話戳到了初月的痛處,哪知道在初月看來,自己的名字可是與自己的血海深仇有關,自己父母早亡,沒有留下什麼紙條,隻有這塊圓圓的玉玨,上麵有沒有什麼文字,哪裏知道自己的具體身世。
初月臉色驟變,全身仿佛又加了一層冰霜。她冷冷道:“奴家墜落風塵,有何顏麵以真姓名示人,隻是奴家早早沒了父母,公子又何須刨根究底?”
陳炎聽說初月是個孤兒,心裏又親近了幾分,在前世他可也是父母早喪。不過他不明就裏,他見到初月宜喜宜嗔的臉上眉關緊鎖,以為初月很是在乎自己的名節,反而心裏對初月又敬佩了幾分。
陳炎以前聽說過八國聯軍攻擊北京時,正是八大胡同裏的妓女賽金花犧牲色相,使得北京城免遭進一步的屠戮,所以對有氣節的風塵女子本來就沒有什麼反感,反而敬重的很,他現在已經認為眼前這冷如寒梅的初月就是個奇女子,反而多了份要結交的心。
他從桌子上的碟子裏抓來了幾顆花生米,放在嘴裏胡亂一嚼,讚道:“小娘子不願告知姓名也是無妨,陳炎我卻是真心想和小娘子交個朋友。”
初月看見陳炎雖然看自己的眼神也是火辣辣的,但是顯然不像其他男子那樣充滿著欲望和壞意,心裏多多少少對陳炎有些另眼相看,但是她自幼仇視南宋人,所以一心還是想著怎樣把那毒煙火燭燃上,然後趁自己方才服下的解藥效力未退,早點找個借口速速離去。
她嫣然一笑道:“公子不是已經認識了初月嗎,我看這夜已深沉,聽說公子今個可是從疆場上退下,不如讓我為公子添上香燭,好讓公子早點歇息。”
陳炎見初月萌了退意,也不好意思阻攔,就說道:“小娘子盡管下去,我也即將休息,卻無需什麼華燈高照,不需為我浪費火燭。”
初月見陳炎還是不願燃上火燭,倒是不能勉強,免得陳炎起了疑心誤了事。她盈盈一笑道:“公子稍安,待奴家為公子清唱一曲,再離去吧?”
陳炎不知道初月是在拖延時間,他見初月突然身上冰霜融化,自是歡喜,說道:“那就有勞小娘子了!”
初月整整衣裳,朱口輕啟,這回卻是南宋詞人劉克莊的《軍中樂》:
行營麵麵設刁鬥,帳門深深萬人守。
將軍貴重不據鞍,夜夜發兵守隘口。
自言“虜畏不敢犯”,射麋捕鹿來行酒。
更闌酒醒山月落,彩縑百段支女樂。
誰知營中血戰人,無錢得合金瘡藥!
陳炎聽出這首詞中對那位將軍的嘲諷意味,想起了自己和朱喚在揚州被圍的危急時候還要夜探青樓,和那位詞中在臨戰之際居然還是醉生夢死、荒淫無度的將軍何其肖似,臉上生出了火辣辣的感覺。
陳炎看到了燭台上的紅燭將盡,拿起了桌上的毒燭,想要親自添香加燭,他留歐時深受法國大革命的自由、平等的理念影響,腦袋裏卻沒有這南宋時期男人嚴格的等級觀念,所以他覺得凡事親力親為沒什麼大不了的。
初月看到陳炎自己站到燭台邊要換火燭,心裏雖是感到些許奇怪,但是畢竟還是狂喜地期待中毒蠟燭被點燃。
陳炎拿著紅燭,正要靠近燭台上律律舞動的火焰,想起劉克莊那首詞,忽然感到一陣倦意襲來,他用手親親敲扣自己的腦門,說道:“算了,算了,今晚確實是累了,初月姑娘也是忙乎了一個晚上,也下去歇歇吧!”
陳炎說完長長的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睛走了回來。
初月心裏一驚,以為是陳炎發現了什麼,就試探道:“炎之公子真要倦了,要不讓奴家再幫你按摩推拿一下,疏鬆下筋骨?”
陳炎看到初月的臉上似乎有些許期待,心裏一驚,不知道這冰霜美人在吟唱了一首嘲諷自己的詞章以後,反而改了態度,對自己突然熱乎起來。他看看初月那纖長的手指,心裏雖然也是很期待那種被這靈巧的雙手揉捏的銷魂感受,但還是拒絕道:“不勞小娘子了,這一按摩,恐怕又要費些時間,我確實困了還是早點眯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