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長生殿六(2 / 2)

殿使的房門也沒鎖,桐澤輕輕一推就開了。裏麵的布置還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一點也沒變。屋子裏麵略有些黑,桐澤便點了燭火。剛亮起來一點火光,桐澤便發現了曾經放著美人畫像的桌子上如今擺了一顆皺巴巴的果子,看起來,很像是長生樹上結的那種果子。

桐澤心裏突然浮上一層不詳的預感,他走上前去,拿起了那枚果子,卻也沒發現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他本來第一反應是這不會是殿使的果子吧,不過後來一想,殿使明明比自己懂得多,估計照顧他自己的那顆果子一定會比自己更加小心才是,於是桐澤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是,他心裏的不安,卻一直都沒有平複下去。

這時,桐澤突然注意到桌子底下的一張殘破的紙,拾起來一看,竟是一張畫紙的殘片,看邊上漆黑的痕跡,想來應該是被燒過。而且,這畫紙上殘留的畫像有些熟悉,好像是桐澤之前看過的那張美女圖的一部分。可這幅畫怎麼會被燒呢?這山上不會有別人,那麼就隻可能是殿使自己燒的,可他平時明明那麼寶貝這幅畫的,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的,殿使為何要燒掉它?

桐澤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這時,他在桌角看到了一封信,大約是燭火太暗,他剛剛並沒有注意到。

一打開信,桐澤就認出來這是殿使的字體。

“長生殿裏的騙局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本是想勸你下山離開的,不要再奢望什麼長生的事,奈何你一意孤行,我也勸不動你,以防你日後後悔,便多給了你一條路。如果你選擇長生,就留在這長生殿裏照顧好你的那顆長生樹。但如果你厭倦了長生,便折下那長生樹上的一截枝子下山去,去輪回或者遊戲人間全由你自己做主。這就是我給你的第二條路。長生殿裏本隻有一條路可走,我給你另辟蹊徑,實則違反了規定,所以這世間便再也容不得我了。你不必找我,也不必替我惋惜,我所做之事,皆是心甘情願的。桌子上的那個果子,是你親手摘下來的那一個,我本不想告訴你的,但是你之前說想看看我的那顆長生樹,我便在這裏提上一嘴,我的樹在你手裏,你照顧好它,它其實也沒那麼醜。”

桐澤有些呆愣地現在原地,手裏的那封信一時竟有些沉重,沉到讓他有幾分拿不住!怪不得他今天早上覺得那個果子比之前大了,原來那竟不是他的果子麼?可殿使之前不是說過長生樹就是求長生之人的命麼?那他這麼隨意就把樹送給了自己,他的命該怎麼辦?平日裏那麼冷傲那麼凶的殿使,怎麼會這樣隨意地就消失掉了呢?還是為了給他多一條選擇才陷入這般境地的,明明平日裏最嫌棄自己的不就是殿使他了麼?桐澤手上一時顫抖,沒能拿住那重若泰山的信,信紙在半空中折了一番,露出了還有一行小字的反麵。

“這要是照著我平日裏的性子,肯定要罵你一頓的,但一想到這是最後一次跟你說話了,便把語氣放溫柔了些,所以,我說的東西你全部都給我記住了!以後不許再蠢了,聽見沒有?你愚不可及的毛病必須要改一改了,你這樣的孩子到底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

後麵的話已經有些看不清了,桐澤的眼睛被自己的淚水糊住了,混著昏暗的燈光,模模糊糊的一片,根本什麼都看不清了!

擦幹了眼淚的桐澤正要把那封信看完,視線卻突然在掃過“最後一次”那四個字的時候突然頓了頓,隨即,便又是一陣止不住的淚水翻湧。

“最後一次了麼?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我現在不想長生了啊,我就想你回來,跟我說說話,哪怕罵我一句也行啊?你不是說我愚不可及麼,你不是說我笨麼,你要是不在我身邊看著我,萬一我又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命給搞丟了怎麼辦啊?這長生殿這麼大,我一個人會害怕的,你把我拎回來的,你怎麼能就這麼不管我而一個人走掉了呢?我現在不想要長生了還不行麼?我不要了?你回來,你回來啊……”

桐澤一隻手捏著那副畫的殘片,一隻手捂著胸口,盯著不知何時落在地上的那封信,整整在靠在桌子底下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還和往常的時候一樣,院子裏的那棵長生樹,也還和從前一樣,滿樹的綠葉,無一朵花,隻在枝頭吊著一顆果子。

但桐澤知道,不一樣了,這一切全都不一樣了。這座長生殿已經空了,這裏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會讓他在有開心的事時第一個跑過去分享,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突然出現,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冷著一張臉整日裏嫌棄他的愚不可及。

再也不會有了。

心裏好痛,很想流淚,這是一種什麼感覺,難道是,孤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