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乳娘,他是十分敬重的。
宮廷險惡,這些年如果不是乳娘殫精竭力地保護他,說不定他早就……
隻是有些話他沒有對乳娘講,譬如被皇帝留在宮中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皇帝意思很明確,想要處死錦繡。
罪臣餘孽,漏網之魚,絕不能放過!
他猶記得在隆陽殿,屋外天色昏沉,殿內已經掌了燈。
皇帝就坐在正前方的龍椅上,而他已經在殿中跪了六個時辰。
腿早就失去知覺,再加上長時間滴水未進,早已是頭暈腦脹。他卻強撐著,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就意味著妥協。
皇帝的憤怒來的太過突兀,案幾上的折子瞬間散落一地,老皇帝喘著粗氣紅著眼瞪他:“你是在逼朕!”
他背脊筆直,語氣緩緩:“兒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明知她是朝廷通緝的嫌犯,是李家餘孽!養虎為患,後悔莫及!”
“皇阿瑪言重,她隻是兒臣的福晉,內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手無縛雞之力?”皇帝聲音冷到極點:“手無縛雞之力能在大雪封山徒步進大山?靠以一己之力養活城外的難民!宋煜,你知不知道她根本不是尋常婦人!她是能摧毀整個皇室,摧毀大啟未來的禍害!朕不能將危險留下,她必須死!”
“朕費盡心思將她騙到南江,就是不想你太難過。誰知你竟然追到南江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混賬!”
皇帝重重咳了幾聲,一臉失望。
他慢慢回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心懷大啟,心懷百姓,並無過錯。錯的是皇阿瑪。”
“孽障!”
皮鞭重重抽打在他身上,皇帝是下了狠手,想要打到他開竅,打到他認錯。
他一聲不吭,咬著牙跪著。
最後皇帝累了,丟掉手中鞭子,再次重重咳嗽起來。
父子間的僵持和對抗最後以皇帝暫時退讓告終,可是他低估了父皇,沒想到在家宴的時候會有那麼一出。
皇帝是想警告他,他的命就攥在他手心裏。
思緒收回,心裏並不痛快。
身上被鞭子抽打的傷口還火辣辣的疼,所以他才會在回到府邸後就將人都打發了,甚至不敢見錦繡。
他怕自己一身的狼藉被她看去,也不想將自己脆弱的一麵展示在她麵前。
他其實很痛苦,也很猶豫。
“如果……到了忍無可忍的那一天呢?”他突然開口。
乳娘愣了愣,低頭見伏在案幾前的他眉心處有一股化不去的哀愁。
乳娘突然再次想起自己曾經的主人,也是這樣神色憂慮地趴在閨房的子上,一副心事重重地與她說:“迢秋,你說我去找他好不好?”
迢秋,你說我去找他好不好……
不好——如果時光能倒退她一定會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如果當初不背著門主下山,又哪裏會發生後來的悲劇。
“迢秋,我就要死了,你一定要照顧好王爺。將來他如果有心愛的女孩子,你要告訴他,千萬別傷了那個女孩子的心,別像他的皇阿瑪……迢秋……我懷戀山上了,我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