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去?”厲皓東眼中光亮一閃而過,“你是認真的?”
“嗯。”依貝點點頭。她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一定是瘋了,大好前景就這樣親手毀了?依貝唇邊溢出一縷苦笑,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後悔。
厲皓東默然片刻,指著遠處的一棵樹:“你要是能跑到那裏,我就同意你不回去。”
那棵樹目測距離最少在兩裏外,理論上並不算遠,但對於依貝目前強弩之末的體力而言,不由讓她心生畏懼。但是她咬咬牙,什麼話也沒說,從樹下爬起來就向前跑。
厲皓東望著她搖搖晃晃的背影,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跑步跟了上去。
依貝兩條腿如同灌了鉛,心恨不能跳出胸口,甚至肺葉都在隱隱疼痛,視線變得模糊,好幾次都差點摔倒,不過在最後關頭強行穩住了,她明白,如果真的倒下去,她絕對站不起來了。
孤零零的大樹沐浴在金色的朝陽下,仿佛那麼親近又那麼遙遠,依貝終於抱住了它,隨即眼前一黑,一頭栽在地下。
依貝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的懷抱裏。他強壯結實的雙臂托起她,有節律地大踏步走在廣袤的草地上。她的頭枕在他胸口,他均勻的呼吸就在耳畔,她甚至聽得見他胸腔裏有力的心跳。
“將軍……”
氣若遊絲的嚶嚀讓厲皓東垂眸,見她醒來,水汪汪的眼睛帶著放鬆脫力後的慵懶與迷離,別樣嬌弱,竟不由心頭一顫。深吸一口氣,排除掉這難以把控的感覺,他低聲道:“你很有勇氣,也很有毅力。”
他在表揚她?依貝小小吃了一驚。認識他以來,對她不是嘲諷就是挖苦,要不就是冷冰冰的命令,這可是第一次,得到他的肯定。依貝的心裏漾出一絲甜意,“我……自己能走……”既然表揚她了,她當然不能更嬌氣。
“得了,別逞能了。”厲皓東笑道,“等你磨蹭回去,該吃午飯了。不過,不用著急,耐力是可以鍛煉出來的,隻要你堅持下去,跑個來回不成問題。”
“在大漠裏過冬,一定要會長跑嗎?”依貝仰起臉,天真地問。為了讓他抱得更輕鬆,她下意識地抬起手臂,勾住了他的肩頭。兩人的距離更近了,她的臉蛋貼在了他的頸窩,清冷的空氣中,他肌膚的熱度讓依貝有種莫名的微醺。
“你猜呢?”感覺到她的依偎,少女氣息若蘭,厲皓東心頭再度漫過奇異的****,不由鎖住她的明眸,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不見底的深,卻已沒有幽冷,深刻的五官因為柔和的笑容舒展開,有著顛倒眾生的魅惑,依貝一時失神,仿佛那樣一個人,並不陌生,在她某個生命旅程中早已駐足。她想抓住這種感覺,卻又遽然而逝。
厲皓東見她恍惚不語,便問道:“你見過匈奴女人麼?”
依貝搖搖頭。他道:“為了適應大漠的生活,匈奴女人個個都有剽悍的體格。在寒冷的冬天,她們進食大量的肉類補充體能,保證生育的需要,在必須的遊牧遷徙中,她們背著幼小的子女健步如飛,追得上男人的步伐。所以……”他臉上的笑容愈深,目光從她秀麗的臉龐掃到盈盈纖腰,聲音低沉,“合格的大漠女人,才能跟著我……”
依貝聽得心慌,他說……要她跟著他?生育……子女……都說些什麼呀,羞死人了,她臉上燥熱起來,不敢接話,隻將腦袋往他頸窩裏縮去。
“沒膽子?”見到她的窘態,厲皓東心情大好。
“我才不要……變得五大三粗的。”依貝小聲咕噥。
厲皓東朗聲大笑,“我又不嫌棄。”聲音從胸腔裏發出共鳴,依貝耳熱心跳,他是不是忘了,她是被他打入冷宮的一枚……棄婦?不過,標準的棄婦不是應該灰頭土臉向隅而泣麼,又怎麼會在初升的朝陽裏,被他擁入懷中……
依貝不由自主去捕捉他的目光,四目相對,厲皓東似乎突然有些許尷尬,別扭地轉過頭去。
那天後,陪著厲皓東晨跑成為依貝每日的功課。仍是以一棵樹為標杆,雖然腿酸腰痛,但依貝都咬牙堅持到底,不過,隻要一到那棵樹,她必定癱軟下來。此時,厲皓東總會有默契般將她抱起來,一起往回走。依貝懶洋洋舒服地在他懷裏休息,看一路的風景轉換出秋的金黃。
厲皓東原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所以他們之間對話仍舊不多。依貝也習慣了,她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換取自己最愜意的姿勢,像隻乖乖的樹熊。有時候,她也會故意讓自己亂亂的鬢發蹭得他癢癢的,見他瞪眼睛,卻假裝不知道。
有一次,她又癱倒在樹下時,厲皓東握住她的手腕,淡淡地說:“你脈搏跳得不太快,試試跑回去?”依貝突然紅了臉,像做錯事的小孩被抓住一樣,躲閃著他的目光:“……人家……就是累死了。”厲皓東於是笑而不語,將她抱起來。這一路,依貝本來不快的脈搏卻越跳越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