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風怒吼,雨夾雪乒乒乓乓地敲打著窗戶;屋內,一燈如豆。
一位年輕的婦人身披棉襖,就著搖曳的燈光一針一針納鞋底。她是隔壁村李秀才的女兒,嫁到沈家快十年了,生活平靜,偶有磕磕絆絆也都是小事,忍忍就過了。
年快到了,孩子們的新鞋子還沒有著落哩。
捏捏酸痛的脖頸,她疲憊的眼睛擔憂的望向窗外:孩子他爹還沒有回來,雨天路滑,怕是耽擱了。
夜漸漸深了,村裏亂吠的家狗也都縮回狗窩去了。沈李氏收拾針線筐,吹熄油燈,在她小兒子身旁躺下。
她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蹙。
“吱嘎——吱嘎——”
沈李氏從睡夢中驚醒。
外麵風聲更大了,像嘶吼的野獸,又像哭泣的厲鬼。雨夾雪變成冰雹,嗙嗙嗙砸到房頂,撞到窗台,又滾落下地。
她害怕的緊緊棉襖,哆嗦著抓起床頭的木棍,顫聲問:“誰?”
沉寂,詭異的沉寂。仿佛剛才的聲響是她的幻覺。
握著木棍的手止不住顫抖,身上也沁出了冷汗。
“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沈李氏以為自己要窒息了。門那邊才傳出訥訥聲響,在這狂風冰雹的卷席下幾不可聞。
“孩他娘,是我。”
“他爹?”
“嗯。”
沈誌聲音沙啞難聽,像鈍鋸子拉木頭。可沈李氏聽來卻宛如天籟。
心,不害怕了;手,也不抖了。她男人回來了,她的天回來了。
歡喜的,她麻利下床,迅速點亮油燈,接著拽過一條幹毛巾幫她男人拍他身上的雨水,擦幹濕發。
“凍不凍?你咋這時候回來呢。雨天路上全是泥漿,一腳踩上去半天拔不出。夜了就在她小姨家歇一晚不打緊。”
沈李氏嘮嘮叨叨一籮筐話,可是她男人卻像個木墩搭在椅子上,半天不見哼一聲,還動也不動。
沈李氏奇怪,輕輕推推他:“孩他爹,你怎麼啦。凍壞了麼?我去給你煮碗薑湯。”
沈誌眼神呆滯,眼珠直愣愣地跟著沈李氏轉動。
“孩他娘……”
“啥?”
沈李氏微笑,淺淺的,淡淡的,卻讓人覺得很舒服。像是春風吹開百花,連空氣都是香的。
他嘴皮蠕動,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喏,趁熱喝吧,暖和暖和。”
沈誌粗糲的大掌托住碗底,手心裏的溫度通過他的手臂慢慢裹住他的心,暖暖的。
他低垂的眼皮垂得更低了,他就是罪人啊。
“孩他娘,我……我把咱和咱爹賣花生的錢弄沒了。”
沈誌的話落在空氣中,散了。
沈李氏嘴角微勾,努力扯出一抹笑,“孩他爹,你凍糊塗了吧?”
那是老大一筆錢啊,是他們一家一年到頭從早忙到晚的收獲啊。還有公公家的……
“我把錢弄沒了,”話開了頭,他仿佛就有了勇氣,坦白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