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洪:我們進入了部分商業社會,卻沒有商業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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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偉 王茜
北京市教委近日公布了高考改革方案,英語分值降低,變成社會化考試,成績3年內有效。你怎麼看待這一變化?我認為這對學生學英語的負擔沒有減少反而增加。很難想象每個學生第一次就能考到100分,他要持續不斷地考,因為每增加幾分就對高考有幫助。同時,這會讓高中英語教學更難進行。這可能是失敗的改革。
你曾說“有些事情如果不得不做,就會盡力做得很好,即使自己不喜歡,也會做得很好”。這是否意味著新東方其實是你不喜歡,但是不得不做的事?
每個人生命中都有大量時間花在不得不做的事情上,有時候不得不做的事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的基礎,沒有基礎,喜歡做的事也做不了。一個畫家喜歡畫畫,但最初他的畫一幅都賣不出去,所以他必須做一些他不喜歡做的事,比如到單位去工作,通過自己的設計謀取一份工資,直到他的畫能賣出價錢為止。我本身是老師,我很喜歡當老師,辦培訓中出現的一些事情可能不喜歡做,比如跟公安局、居委會打交道。北大老師跟公安局打交道,不僅有心理上的障礙,還要經曆語言的改變。我們課堂上講的是知識分子的語言,但在公安局要講社會上的語言。問題不解決,學校就辦不下去,錢就賺不成。
假如新東方沒有上市,也許你可以做更有意義的事,或者讀更多的書。你心中有意義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人生的話,我依然會做一個不錯的培訓學校,但肯定不會做成上市公司。因為上市公司跟培訓學校是有衝突的,跟百度、阿裏巴巴完全不是一回事。教育的提高不是人數和收入的增長,而是教學質量的增長,但提高教學質量需要很長時間。比如我現在告訴股東們,給我3年時間,我要抓教學質量,總收入不一定增長,但3年以後教育質量提高,學校會有新的發展契機。投資者會當場把股票甩了的,股價就從20塊錢跌到兩塊錢了。資本市場的規律和運作學校的規律不一樣。另外,如果新東方不上市的話,我就有更多的隱私,社會就不會這麼關注我,其實我一直都是對人生和財富沒有多大欲望的人。隻要我有一個房子、一間書房,老婆孩子有錢花,我覺得就夠了,到現在我的汽車(途銳)也是全中國企業家中最差的。如果每個中國企業家都像我—樣花錢的話,那中國經濟就衰退了。
在中國從商,哪些是你不喜歡的?
作為一個商人,天天要到外麵應酬,跟政府官員吃飯,做生意的時候還要互相欺騙,這是我不喜歡的。很早就有人問我,你到底是教育家還是商人?其實這種觀念非常落後,很惡心。隻有在中國才會把人分成不同的圈子,並給他們下定義,比如說中國人認為商人老奸巨猾、鉤心鬥角、官商勾結。為什麼商人就不能當教育家?為什麼教育家不能當商人?美國很多商人變成大學教授了,也有很多大學教授最後經商了。中國必須盡快完善企業家文化和商業精神,商業精神包含透明的交易、契約精神、價格價值上的平等。中國現在缺的就是這個。我們進入了部分商業社會,卻沒有商業文化。中國用農民的文化對抗商業社會,用官本位的製度對抗商業社會中政府官員應該為商業服務的精神。
你認為商人在中國當下社會中應該起怎樣的作用?
我—直認為商人應該成為推動社會進步的最大力量。我最害怕中國出現官商勾結成為商人最重要的局麵,甚至最後變成唯一形態,而沒勾結的商人總是被人欺負。我希望中國國有力量盡可能少參與商業,因為它不僅使國有資本滲透到每個商業領域,以至讓民間商業環境變得越來越惡劣,還會出現權貴資本,權力一旦跟資金結合起來,能做的事情可以說天翻地覆。實際上,商人是真正能使中國走向現代化的重要群體。如果我把自己定位為商人的話,我一定要做好的商人。
新東方的課,老師講解太過激情。你是否認為新東方教育勵誌成分過大?
我不覺得力度大,因為我的勵誌不是忽悠,我隻是告訴學生,你應該有什麼樣的理想,你應該麵對現實,你應該做什麼樣的事情。有些不成熟的老師會放大自己的人生經曆。我們發現這種老師後會嚴厲地批評。
“王強、徐小平是天上飛的雄鷹,而我是在地上爬的蝸牛,所以要雄鷹理解蝸牛不太容易,讓蝸牛有雄鷹的思考有時候也不太容易。”你好像很喜歡這個比喻?
對,這是我比較喜歡的比喻之_。他們現在還會批評我的—些做法,比如做事情光顧眼前,不顧未來,有時候沒有戰略思路,不顧中國的發展大潮,隻是埋頭幹活。我心裏多麼不舒服都會聽他們把話說完,直到情緒宣泄完,然後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