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你道他給荷生什麼東西?原來就是九龍佩。癡珠臨終時,就贈給心印,後來詢知這佩來曆,這會交還荷生。荷生回來搴雲樓檢開,中附一箋,寫有一詞,便與紅卿、采秋同看。詞雲:
愁從想處歸,愛向緣邊起。色相空空,何處尋蒙翳?人生過隙駒,苦守著斷雨零風不自知。還隻道秦關百二是千年業,那裏有不散的華筵、不了的棋?看畢,三人感歎。
荷生就將九龍佩交還紅卿,道:“十五年前,你與我灞橋分手,解佩贈我,我後來就給了秋痕。不想秋痕卻傾身事了癡珠,將這佩贈給他,如今又還在我兩人手裏。可見天下事一動不如一靜。”紅卿道:“癡珠由川再至長安,我就沒見.說是住了一夜,匆匆去了,卻原來有這裏一段因果。我那年來時,長安很有人托我購他詩文集哩。”荷生道:“你不說,我卻忘了。這權後來當交心印留在祠內,我們印出數百部帶去吧。”采秋道:“小珠說是散館後便來,怎的又延擱一個月哩?”荷生道:“怕是又有什麼差使。”當下三人說些閑話,也與紅卿說那蘊空一簽一偈的靈異,就各自安寢。
荷生與采秋並枕,卻夢見癡珠做了大將軍,秋痕護印,督兵二十萬,申討回疆。荷生覺得自己是替他掌文案,謖如、卓然、果齋等人都做他偏稗,春纖、掌珠、寶書也做先鋒。正看著皇上親行拜將推轂等禮,何等熱鬧,卻給大炮震醒。搓開睡眼,天已亮了,是曹節度衙門亮炮。曆將夢境記憶,說與采秋聽。采秋卻也是一樣的夢,這也算奇。
此時藕齋也死了,采秋親送父母靈柩,回轉雁門。荷生便把愉園收整,做個柳貞慧仙妃祠,附祀掌珠、寶書。忽得小珠都中來書,說是病了。荷生雖為關懷,卻急於言歸,遂令老蒼頭賈忠及穆升等,將衣裝裝騾三千餘口,帶著二百名精兵,先行押解回家。自己俟著采秋雁門轉身,便領紅卿帶一百名健婦,也自東歸。
到家拜招謝恩,就告了病,籲請開缺。構一座園亭,比寄園小些,卻有愉園三四倍大,也有一樓,仿佛柳巷,就也喚做春鏡樓,與采秋居住。隔院是個薛荔仙館,便給紅卿居住。紅卿、采秋敬事正夫人柳氏,極其相得。荷生低回往事,追憶舊遊,恍惚如煙,迷離似夢,編出十二出傳奇,名為《花月痕》。第二出是個《菊宴》,趕著重陽節,令家伶開場演唱。
這並州寄園,荷生托謖如改做韋公祠,不數日就也竣工。心印早將碑文上石,堅在軒軒草堂右廡。這日謖如迎主入祠,是夜心印沐浴更衣,召集徒子徒孫,念個偈道:
人相我相,一切俱無。
是大解脫,是古真如。
安身一榻,代步一驢。
驢歸造化,榻贈吾徒。便坐化了。次日,心印那匹黑驢竟自倒斃。再說小珠晉京複命,接著春闈,又得房差,闈後散館,得授編修,便陳情乞假。皇上特思給與封典,馳驛奉柩回南,賞假一年,擇婚完娶。
小珠謝恩回寓,卻病了兩個月,以此挨至九月,才素服匍匐入晉。禿頭迎上,小珠一見禿頭,便自慟哭。禿頭叩頭下去,就也哭出聲來。小珠含哀扶起,撫慰一番,問起竹竿嶺邱壟,兩人又自大哭。
是日進城,就在汾神廟西院卸裝。心印已是坐化了。次日清晨,禿頭引至竹竿嶺墳上,小珠搶地呼天,與禿頭哭個淚盡聲幹。繼而巡視四圍,哀哀而哭。曠野風高,哭聲酸楚,善人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蝟集觀看,也自淚落不止,都說道:“有這樣一個好兒子前來搬取靈柩,韋老爺地下也喜歡了。”便有老年男婦前來勸止禿頭,轉令功止小珠。時已亭午,小珠跌坐墳下,哭個不住。末後禿頭與跟人勸止,大眾百口同聲,小珠方停了哭,謝了善人村父老,就到禿頭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