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也發亮,大家起身,收抬上車。這日,秋痕在車裏,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好像是和癡珠住在秋華堂光景,醒來卻一些兒也記不清楚。是夜,宿石坪驛。初二日,走三十裏地就進城了,徑到士寬家下車。
士寬教侄兒找那姓顧的,要秋心院鑰匙,自己便來秋華堂報信。不想剛到柳溪,逢著李福,穿件白袍,踉蹌前走,士寬搶上數步,趕著叫。李福猛回頭,見是士寬,慘然道:“你回來麼?姑娘呢?”士寬道:“姑娘也來了。”李福道:“咳!爺不在了!”士寬驚道:“怎的?”李福道:“爺是前日去世,你和姑娘什麼時候到?卻不給爺知道。”
士寬此時氣得發昏,半晌才能說道:“姑娘方才下車,還在我家,就叫我給老爺信。如今老爺沒了,怎好呢?”李福道:“事到這樣,真個沒法!”於是士寬垂頭喪氣,跟李福向秋華堂來。沒到秋華堂,早望見大門上長幡。士寬大哭道:“我隻怕遲了,老爺已經回南,再不料有此慘變!”
門上大家都迎下來,探問信息。這日,子善才出差回來,也在秋華堂幫忙。子善的跟班趕著去回。一時,子善、心印、詡甫、雨農,都走出月亮門,見士寬隻穿件小衫,腳上還是草鞋,跪在台階上,向癡珠的靈前,嚎啕大哭。禿頭也哭得淒惶。大家見此光景,都為酸鼻。一會,勸住了,士寬哀哀的訴。子善歎道:“緣法一盡,就是九牛之力,也難挽回!”心印灑淚道:“凡事是有安排的定數。”讚市道:“秋痕得了這信,可不知要怎樣呢?”子善道:“我就同士寬去看。”
且說秋痕在士寬家,歇息一會,料癡珠聞信,必定趕來。恰好士寬侄兒找著歸班,開了秋心院大門。秋痕便過這邊,略同歸班說些家難。歸班呶呶不休,秋痕就不大理他。歸班沒趣,自去探訪狗頭信息。
當下,秋痕趕著和跛腳拂拭了幾榻塵土,說士寬侄兒幫著打掃。見空宅荒涼,又經人住過,家夥位置,都不像從前,也有給人搬去的。秋痕此時雖不暇問,隻痛定思痛,愈覺傷心。又想:“自己空無所有,或者今夜就到秋華堂去。”正在盼望,忽見士寬和穆升來了,說道:“老爺病著。”秋痕正要問話,子善進來。
秋痕趕忙迎坐,毗淚盈盈,問著癡珠的病。子善歎道:“病是不好,隻你初到,歇一歇,再和你說。”秋痕哭道:“到底怎樣?我吃盡千辛萬苦,都是為他,你說吧。”子善道:“這兩天卻也不妨。你如今隻剩下一身怎好的?”就吩咐跟班和穆升道:“你看姑娘屋裏應用什麼,都向公館取來。”秋痕道:“這卻不必。我即刻要到秋華堂看癡珠去。”一麵說,一麵向穆升道:“勞你替我叫一輛車。”穆升答應,子善止住道:“此刻已是五下多鍾,你要去,也等明天。”秋痕道:“子善,你怎說?你想,癡珠聽我到了,不曉怎樣著急想見我呢?”子善再三勸止,秋痕那裏肯依。
士寬是個莽撞的人,禁不住說道:“韋老爺早是……”子善忙行叫他出去。秋痕見此光景,知道不好,呆呆的瞧著子善,半晌,跳起說道:“我千辛萬苦,”止說這一句,就急氣攻心,昏暈倒了。跛腳大哭.子善幫著叫。停了一停,秋痕轉過氣來,大哭一陣,握著兩拳,將心胸亂打,大家攔住,就向板床歪下。子善連連勸慰,總不答應。
不一會,子善的跟班和穆升搬取鋪蓋器皿也來了。差不多天就黑了,秋痕才坐起,向子善道:“你請回吧。承你照拂,我來世做犬馬報你。”說畢,重複躺下。子善隻得吩咐跛腳好好照料,就帶跟班回家。穆升怕家裏有事,早就走了。士寬被子善叫他出去,心中很不自在,領著侄兒回家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