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說說笑笑,沿著路走向搴雲樓。隻見三三兩兩的人從裏麵出來。一隊像是外省的人,就中有一個說道:“這個謎好難猜。”一個接著道:“謎語自好,隻掛在太原城裏,怕一年到頭也沒人猜得著。”劍秋道:“什麼謎,就把我太原一城的人都考倒了?”進得大門,屋內八廟油綠灑金屏門,門上一盞扁的白紗燈,上貼著許多字條,下圍著一簇約有十來人。
隻見索安跑過來,招呼大家進去。癡珠道:“我們看了燈謎,再進去不遲。”劍秋道:“你老爺做什麼呢?”索安道:“老爺因大人有話說,上燈以後回營去了。”小岑道:“他不在家更好,我們慢慢的猜謎。”三人短的不瞧,隻瞧著上麵長條的,是書一封,小岑念道:
“憶自對赴雁門(唐人詩題一),時正河冰山凍(藥名一)。兩行別淚,盡在尊前(花名一);半夜癡魂,願隨君去(《詩經》一句)。比代飛之燕雁(書名一),感分逝之輪蹄(《西廂》二句)。竟使目斷長途(《四書》
一句),深恨行止不能自主(花名一)。昨於新正一日,始得一傳消息(花名一)。喜迓韶光,與年俱至(花名一)。芬含豆蔻,偕錦字以同來(藥名
一);瘦比梅花,與暗香而並詠(曲牌一)。仆貌慚傅粉,剩有青絲(藥名一);曲譜求凰,好調綠綺(地名一)。定於仲春上烷,謹擇良辰(《詩經》一句),油壁先迎(藥名一),堅如前約(藥名一)。想此半幅殘箋(藥名一),卿見之必破涕為笑也(美人名一)。”
劍秋笑道:“他竟把給采秋的信做了燈謎,我們猜看。”癡珠道:“第一句,想是《北征》。”劍秋道:“比代飛之燕雁,打一書名,不是《春秋》麼?”癡珠道:“我想《西廂》二句,是‘車兒投東,馬兒向西’;《四書》一句,是‘望道而未之見’。”小岑道:“不錯。第二句藥名,似是香附。”癡珠道:“香附真打得好。那‘貌慚傅粉’二句,打一藥名,自然是何首烏。”小岑道:“是。打得好!但可惜荷生姓韓,要是姓何,那更切當了。”癡珠道:“‘定於仲春’二句,打《詩經》一句,不用說是‘二月初吉’了。‘油壁先迎’,打一藥名,不是車前麼?‘堅如前約’,是什麼藥呢?”小岑道:“信石。”劍秋道:“這裏人多,我們進去猜吧。”癡珠道:“慢一步,我再看這首《浪淘沙》的詞。”因念道:
“客路去漫漫(曲牌一),念女無端(唐詩一句)。長宵獨耐五更寒(《詩經)一句)。對鏡自驚非昔日(唐詩二句),減卻朱顏(美人名一)。
春信到重關(花名一),綠上眉山(藥名一)。情天有約定團□(《紅樓夢》中一物)。碧落黃泉還覓去(《易經》二句),何況人間(《莊子》一句)。”念畢,三人步入院子。見搴雲樓第一層簷下,四麵點著一色的二十多盞瓜瓣琉璃燈,照得麵麵玻璃光如白晝。便有家人延人一方空中坐下;遞上茶點。
三人隨意喝茶用點,先將那一首詞也逐句猜測來。劍秋道:“‘客住去漫漫’,打一曲牌,自然是《望遠行》。”癡珠道:“《詩經》一句,是‘冬之夜’不用說了,《易經》二句,是那兩句哩?”小岑道:“上不在天,下不在田。”癡珠道:“這卻似是而非。”劍秋道:“‘情天有約定團□’,打《紅樓夢》中一物,有趣得很,是個什麼?”癡珠道:“風月寶鑒。”小岑道:“妙!他會做,也難為你會想。”於是三人將二句唐詩、一句《莊子》、一個花名、一個藥名、一個美人名,都想有了;又將那封書上想不出的,也慢慢想有了。
劍秋喚索安問道:“你爺留有謎底沒有?”索安道:“一句兩句的,老爺都留有底,給小的答應人家。那兩紙長條,爺說總沒人都打得準,萬一有人通猜著了,請他明日來。”癡珠怕秋痕回寓無人作伴,急著要走,便說道:“既是沒有謎底,我們走吧,遲日麵說。”於是大家步出園來。見燈火零落,遊人稀少,曉得天不早了,便分路而去。正是:
玉蕭聲未歇,明月已西斜;
最是良宵短,城頭噪曉鴉。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