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岑寂，邪惡。在這片灰暗的土地上。
輕細的灰塵盤旋在濕氣蒸騰的黑色柏油路上空，棲息在路兩旁枯死的舊木上的黑烏鴉，似乎受了某些驚嚇，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悲鳴，然後撲棱棱地飛離枝杈。幾片焦灰的敗葉飄落下來，如齒輪般的葉緣擦過葉汐的臉。葉汐哆嗦著停住腳步，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漆黑的蒼穹像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股強大的向心力似乎要抽離人的精魂。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又或許是在逃避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不，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她似乎是知道了什麼，但又不記得自己到底知道了什麼。她的頭腦很混亂。
黑暗裏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她。
她記得剛剛在一片荒野裏奔跑，從敗草殘枝間破開一條疼痛的小道。如鬼哭狼嚎般嘶啞的風聲鼓滿了她的耳朵，幽綠的鬼火在磚瓦斑駁的古墳旁悠悠晃晃。黑色蝙蝠的軟肢，像一把鋒利的尖刀，撲麵而來。腳下是叢生的蔓草和荊棘，生冷的刺痛從腳心的神經一直向上延伸。向四周擴張的枯枝，像巨獸尖利的牙齒，肆虐地撕扯著她的衣裳和皮膚。她不想死，隻能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竭力地奔跑。是的，她不想死，她在尋找出路。
這一次，她找到了。一條柏油路像大地黑色的傷疤般橫亙在眼前，黑暗裏的那個聲音又開始呼喚她。
“葉汐，葉汐。”
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輕飄飄的，像風。
“你到底是誰？你快出來。”葉汐聲嘶力竭地狂叫。
一如既往的寂靜，沒有回應，她隻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淒黑裏來回蕩漾：出來，出來。
如墨的黑暗已經囚禁了她。
“你要不要來找我？”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你出來……啊……”
大地仿佛開始淪陷，她腳下的土地迅速向地心凹去，腳下變成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裏的風在激蕩，在呼號，在撕扯。葉汐閉上了雙眼，在絕望中忘記了掙紮，任由自由落體將她扯入漫無邊際的死亡之中。
那一刻，她在想：死了，一了百了。
陸希澤，我們再也不見了。在墜落無邊的底淵之前，她睜開了眼，雙手死死地抓住被單。
又是這場夢，同樣的夢。
她已經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斷地做這個夢了。在這場夢裏永遠有看不見邊際的淒黑與冰冷，還有那個仿佛是在一直召喚她的男人的聲音。隻是今晚，在這場夢裏，她破天荒地走出了那迷霧茫茫的黑色森林。
原來，這就是出路，永遠走不出去的死路。
葉汐掀開被子，右手血管發出一陣拉扯的刺痛，猩紅的血液已經在圓滾的輸液管裏向上回流。刺眼的白光透過素淨的窗簾投射進來，潔白的牆壁上倒影著點點光斑。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已經在空氣裏彌漫開來。
“葉小姐，請放鬆。”不知什麼時候，護士小姐已經來了。她慢慢地將針頭抽離葉汐那青紫色的靜脈。
細小的疼痛讓葉汐想起一些事，“請問，護士小姐，知道昨晚誰把我送來醫院的嗎？”
護士小姐淺笑，“這個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幫你問一下，或許他還在休息室。”
“謝謝，麻煩你了。”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