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後院小廳,廳前假山叢石,置有一片廢棄的荷花池,零零落落撲騰著幾隻野鴨,滿目瘡痍。
馬昂點頭道:“地方不小,收拾收拾,應該挺有韻致的。”
風滿樓歎道:“這宅子一百年前住著位不小的官員,聽說還是個探花,後來戰火紛起,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一百多年來陸陸續續的幾任主人也大多不得善終,後來就賤賣到了我們風家手裏。”
言罷,笑了笑道:“一直也沒有用,閑置著,這次開了這家孤兒院,也不知道我風滿樓,能不能鎮壓得住這百年來的凶戾之氣。”
寧醉墨連忙道:“呸呸呸,三哥,你怎麼這幾天淨說這胡話,趕快朝地上唾兩口,烏鴉嘴,老咒自己。”
風滿樓哈哈大笑。
馬昂也笑道:“三哥也信這個?”
風滿樓搖頭輕笑,從腰間拿出旱煙,青銅浮獸的煙鍋頭裏塞上黃燦燦的煙絲,燃上火,火星噌噌間,就著魚白瑪瑙的煙鍋嘴美美吸上一口,手指在麒麟香木的煙杆上輕嗑了兩下,閉目而呼,兩團白氣嫋嫋炊煙般從鼻孔中浮出,曲折而上,很是愜意。
招呼二人進屋,在火爐旁坐下,淡淡道:
“這種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小時候曾經有個瞎子,有段時間老躲在我們家門前不走,又髒又臭的,奄奄一息,我好心給了他一個饅頭,他一把拉住我,交待我晚上十點之後千萬不要一個人出來玩,我年輕好奇,忍了幾晚沒忍住,就偷偷跑出來,差點丟了小命,當時還以為他是神仙,每天偷肉偷酒給他吃喝。直到他後來被人抓走,才知道他原來竟是一個專門夜間偷盜小孩兒的團夥頭目,那段時間很多的小孩兒失蹤都跟他有關,而且幾乎每次成功都是提前跟那小孩兒說:記住,晚上十點後千萬不要一個人出來。”
寧醉墨不解道:“這充分說明一切高深莫測神鬼之談都是假的,你就應該從此之後,再不相信才對。”
馬昂知道必然還有下文,饒有興趣道:“後來呢?”
風滿樓讚許地看了馬昂一眼,將紅泥小酒壺注八分滿的青梅酒,放上火爐,繼續道:“他被抓那天,我應該是這街上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那天他很奇怪,空洞洞的瞎眼竟然亮亮的,對我的酒肉興趣也不高,隻是在喃喃說些我當時聽不懂的話,後來,突然大笑一聲,說時候到了,便一把抓住我的手,很嚴肅認真地告訴我,八年之後的六月,天氣最涼的那天,一定要去滄浪江邊躲一躲,不然性命堪憂。說實話,他當時的認真嚇到我了。”
“你照做了嗎?”寧醉墨忍不住道。
“五年前六月的那一天,江城發生了很多事,一夜之間,江城風家隻剩下我一個。之所以我能躲得過,隻是因為我好奇聽了他的話,一大早便去了滄浪江邊。”
“啊——這麼神奇!”寧醉墨掩嘴低呼道,繼而想到了什麼,疑惑道,“五年前?好像我爸媽也是五年前出的車禍,這麼一想,那一年還真是可怕。”
聽到寧醉墨的話,風滿樓蒼白的臉頰升起一抹淺淺的酡紅,清亮淡漠的眸子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痛楚,重咳了幾聲,鼻息間噴出的白煙瞬間淩亂不堪。
馬昂看出風滿樓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出言岔開道:“市井多奇人,那些奇人異士傳承了不少我們難以理解的東西,都是古老的智慧。三哥遇到的這位瞎先生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前朝第一算術奇門——江湘派的傳人。”
風滿樓輕輕說著,提起紅泥小壺,將麵前三個淺盞滿上,一時間酒香四溢,沁人心脾,舉手道:“請。”
馬昂回禮,雙手舉起桌麵上的青瓷荷花盞,嗅了嗅,青梅芬芳直衝肺腑,眼睛一亮,湊唇微抿了一小口,幹爽清冽,入口香鬱,讚了聲好,仰頭一口下肚,但覺入口綿長,後味甘甜爽烈,一團火辣豪氣直衝胸臆,讓人忍不住想翩然而起,仗劍高歌。
風滿樓續滿,馬昂再幹。
再續滿,再幹完。
一連三盞下肚,馬昂臉上浮上一層健康的淺紅,歎道:“喝了三哥的青梅酒,才能明白三哥那晚放聲高歌的心情,青梅煮酒,飲罷再封侯!痛快,痛快!”
寧醉墨看到馬昂一臉舒爽跟吃了人參果一樣的表情,忍不住好奇,伸香舌舔了一口,臉色立變,皺的跟十八褶的灌湯包子,怒道:“馬小昂,哪裏好喝了,你騙老娘!”
風滿樓哈哈大笑,給馬昂麵前的酒盞滿上,對寧醉墨道:“醉墨,前麵來人了,你去幫我招呼一下,我陪馬兄弟坐一坐,隨後就到。”